周雨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腦子飛速編織回話，她先巧妙避開話題：“ 媽，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醫生不是讓你住滿兩周嗎？”

“醫院又吵又冷清，反正都是養着，回家也一樣，我又不用上班，早回家不耽誤養病，也能省幾天的床位費。”

周雨若有若思地點點頭，“媽，我爸判了嗎？ ” 林清漣的臉上凍了一瞬，回道：“ 不太清楚，最近心情不好，我沒問。如果判了，江警官會聯系我吧。周雨，明天想吃什麼？” 周雨将第二碗飯也吃了個精光，腆着肚子心滿意足。

“我發現了一家早點鋪，賣燒餅的，三塊錢夾火腿，可好吃了，我早晨騎車正好路過。你不用給我做，每天好好睡覺将身體養好了再說吧。嗝 ~ ” 周雨不好意思地打了個飽嗝。林清漣一哂，“我給你做碗湯吧。” 她立即要起身，周雨将她攔下，“不用了，媽。喝口水就行了，再喝湯肚子就爆了，呵呵，媽，你坐會兒，我想多看看你。” 二人面對面坐着，看着彼此，仿佛怎麼看也看不夠。

周雨幫林清漣收拾碗筷，她沒讓林清漣碰水，自己将鍋碗洗幹淨，推着母親早早休息去了。有母親在，周雨很心安，家又是家了。

她打開台燈，将一周的功課盡數複習，不知不覺學了一夜。第二天醒來時，天還沒亮，周雨趕忙換了身衣服，抓緊洗漱，當她要開門的時候，發現防盜門上用吸鐵石壓着三張十塊錢。一定是媽媽昨晚放的，周雨抿緊了雙唇，摘下錢，飛奔下了樓。

她慌亂中給楚濟發了條短信：“ 已到校。” 等她騎車到了學校，翻出手機一看，時間顯示 6 點 19，還有一條短信來自楚濟——“你給我等着！”

她微微一笑，松了口氣。校門還沒開，她便趴在自行車上眯睡起來。

這一天，周雨沒有因為熬夜學習而感到困卷。她反而很精神，連楚濟都看出了她的不一樣。

“你今天怎麼這麼開心？”楚濟問她。

“我？有嗎？我昨天也挺開心的。”周雨不知道，此時她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楚濟搖搖頭說道：“啧，就是不一樣。” 周雨湊近楚濟，小聲道：“我今天請你吃午飯怎麼樣？”

“ 呦，原來是有錢了啊。” 楚濟差點想罵她一句沒出息，但聽到周雨願意請客，心裡還是美滋滋的。

接着他看到周雨從口袋裡拿出卷成小棍的三張十塊錢，十分沒見識地展開在他面前。那開心的樣子，簡直——傻透了。

“看，30 塊錢，巨款！”

“行，今天就吃 30 塊錢的。”

“啊？你要吃 30 塊錢的？”

楚濟急了，“怎麼？我還不夠你出三十的？”

周雨撤回身子，蔫巴巴地說道：“ 20 還不行嗎......” 楚濟越看越氣，伸出長手在她頭上彈了一 下， “請不起就别請。”

“ 請，請請請，我請。” 周雨說話的口音帶着一股失望和不舍，仿佛輸給了楚濟幾塊肉。看着周雨受氣包的窩囊樣子，楚濟回身偷笑，趕緊給傻狗智囊團們發了短信——“中午不用幫我買飯了。”

中午，周雨和楚濟一前一後進了食堂。不知為什麼，楚濟總是覺得周雨在躲着他，仿佛跟他走在一起會引起什麼誤會似的，這讓他心裡很不爽。

楚濟大步走在前，周雨默默躲在他身後，楚濟走得慢了，周雨便就停下來，等楚濟回頭看她，周雨卻颠颠地跑到前面。兩人就這樣别别扭扭，半跑半走地進了食堂。

食堂裡人很多，二人很快淹沒在排隊的茫茫人海中。周雨卡裡還有餘額，她在嘈雜地食堂裡沖着楚濟喊：“你吃什麼？” 楚濟挑起嘴角露出壞笑：“我吃你行嗎？”

周雨瞪着楚濟：“買什麼就吃什麼，不許挑食！” 話罷，周雨便站到一個隊尾排隊去了。楚濟慢慢移出人群，望着排排座椅仔細地挑位置。

突然，一隻手拍在楚濟肩膀，是傻狗智囊團裡的“智 ”——佘浩。

“ 怎麼着？楚總今天下凡啊，不用送飯了？小女朋友活蹦亂跳了？ ” 佘浩說話懶懶的，一聽就不是什麼正經人。

“你懂什麼？去，給我把第三個窗戶邊的位置清出來。” 佘浩沖楚濟比了個 OK ，邁着四五八萬的步伐去驅逐良民了。

周雨托着兩盤飯，店小二似的找到楚濟，饒了個大圈，坐到了早就清幹淨的靠窗位置。

中午的陽光暖陽陽的，照得臨窗的學生臉皮發燙。周雨吃飯時一聲不吭。悶死了，楚濟心想。他忽然敲了下周雨的餐盤。

“吃吃吃，就知道吃，陪我說會話啊。” 周雨趕忙咀嚼嘴裡的飯粒，然後囫囵吞下，那口飯順着周雨的喉嚨往下滑，像長出了個喉結，看得楚濟兩眼發直。

“食不語”她生硬地抻了抻脖子，仿佛被噎得不輕，“寝不言，你抓緊吃。”

“你吃飯怎麼這麼快？咕噜咕噜地，一點女生樣兒都沒有。”楚濟嫌棄地别開臉。

周雨跟沒聽見沒看見似的，繼續狼吞虎咽。楚濟被晾了個沒趣兒，忽然覺得吃什麼都索然無味。

周雨一邊繼續扒拉飯，一邊瞅了楚濟幾眼，跟看傻子似地問道：“你怎麼不吃？飯菜不和胃口？挑食？”

“我看你吃飯沒胃口。”楚濟放下了筷子，雙手交叉夾在腋下生悶氣。

“你都看我吃了兩天了，之前不也吃得挺香的嗎？怎麼今天就說沒胃口？你比女人還事多。” 周雨心裡想楚濟還好意思說她不像女生，他自己不也不像個爺們兒嗎？但她估計楚濟聽到後會發脾氣，于是話在嘴邊又咽了下去，白白讓自己樂了一把。

楚濟看她笑，不知道是在腹诽自己，也跟着笑起來，結果周雨笑得更加厲害，一時差點嗆到。

咣唧！一個裝着火山的餐盤毫不客氣地砸下來，顧覃身形高大，一屁股坐在了周雨旁邊。一瞬間，周雨的笑定住了。她惶恐地望着顧覃，緊接着低下頭，以 0.25 倍速繼續吃。飯被一粒一粒地夾起來，周雨完全不見了剛才的吃相。

她現在不僅緊張地薄汗泠泠，眼眶還開始犯濕，鼻腔裡也開始往外流白水兒。周雨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差不多到了可以從鼓膜裡聽到心跳的那種程度。顧覃側目盯着周雨，像是審問犯人。

“吃啊，大口吃。” 顧覃的話冷冰冰的。楚濟聽不下去了，好好的二人世界，硬闖進來個不速之客，楚濟心頭好生惱怒。

“又是你？你坐這幹嘛？”

顧覃緩緩轉過頭，給周雨餐盤裡夾了根豆角，讓楚濟的話飄在空中，幹巴巴地不做搭理。

“我他媽問你話呢！ 你聾了嗎？ ” 楚濟毫無征兆地加大了聲音，氣勢如虹，半邊食堂瞬間一靜，大家尋聲往這邊看來。

這畫面，太有故事感了。沒過一會兒，人群中開始竊竊私語。顧覃最讨厭與人争執。繼續忽視楚濟，這讓楚濟憤怒到了極點。若不是餐桌是固定住的，他真想一手掀了桌子。

隻聽筷子在楚濟手中被掰斷。顧覃終于擡眼賞了楚濟一撇。他給了楚濟一個眼神，示意他操場見。楚濟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食堂。

而顧覃，又往嘴裡扒拉了幾下飯菜。轉頭看向周雨，周雨已經停了筷子，石化了似的疆在那裡，跟犯錯被抓一樣，腼腆又拘謹地低着頭，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樣想。

如果沒有楚濟，跟她每天在一起吃飯的會是顧覃吧。她對顧覃有着抑制不住的好感，這她一早就意識到了。這個人讓她心安，讓她傾慕，而對方眼中的情愫也在分明暗示着她，一切盡在不言而喻中。

如果沒有發生意外，他們的關系會随着時間變得親密，親上加親也不是沒有可能，她已經做好了水到渠成的準備。可沒料到，自己這邊橫生如此多的枝節。雖然沒有承諾，但自己此時像極了一個中途毀約的人。

可她不想毀約！

她現在十分惋惜，靜靜地坐在那，像是在垂悼自己胎死腹中的愛情。顧覃看着周雨。她的耳廓已經變紅，連帶着脖子都泛起了顔色。

她看不見顧覃望着她的眼睛有多麼掙紮。表面上的風平浪靜掩蓋住了心中裡的波濤洶湧。他等不及了。

鼓足了一身的勇氣。顧覃突然伸出手，修長的食指點住了周雨的下巴。周雨順着他的力道扭過頭來，四目相對。薄霧裹着眼球，周雨的瞳孔映出一股讓人心顫的可憐勁兒。

顧覃對這個表情欲罷不能。緊接着，他低下頭，蜻蜓點水似的沾了沾，一瞬便分開。沒人看清發生了什麼，連周雨都懷疑自己剛才是在做夢，耳邊響起了消音。

周雨感覺自己渾身在着火，燒得她失去了聽覺，失去了視覺。顧覃的氣勢瞬間消失了，他血色上湧，推來一臉歉意。

周雨還想繼續讀一讀顧覃臉上的變化，怎料他起身逃了。

是去追楚濟了嗎？

周雨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跳提着她的肩膀起伏不定。剛才，顧覃是來親我的。他親了我。輕輕的，就那麼一下。周雨手指摸到自己的嘴，去回憶那觸感。靜靜地，她笑了，一顆糖在她心頭化開，周雨喜極而泣。

另一邊，楚濟來到了操場，他左等右等等不來人。沒辦法，他注定要等個空，因為顧覃隻想把他支開，卻沒打算和他約架。

午自習鈴聲響起，楚濟才意識到自己被耍。

“ 媽的。 ” 他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回食堂，但又想那沒心沒肺的周雨應該不會等着他。他緩緩走回教學樓，心中帶着不忿——這小子和周雨什麼關系？看她那不争氣的樣子，難道那個小白臉也是她的債主？楚濟感覺自己的地位被冒犯了。

他雙眉緊鎖，一臉狐疑地走進了教室。果然，周雨已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楚濟坐回座位，轉而回頭問周雨：“剛才那小子是誰？”

周雨一臉少女懷春被驚擾，顫顫地答道“顧覃，A 班的，怎麼了？” 周雨腼腆地咬緊了下唇，十根手指不住地纏在一起。楚濟剛要說什麼，前面同學傳來一份作業，剛好打斷了楚濟的思路，他回身打開作業本，裡面觸目驚心的紅錯杠爬滿一頁。

“ 啧～ ” 楚濟将本子拽進書箱避之不及。緊接着，周雨的作業本也傳到了他的手裡，他打開一看，滿頁都是紅對勾，他氣憤地将本子扔到後面，頭也不回。

“有什麼了不起！” 楚濟自言自語，周雨和坐在一旁的司一民不知其所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