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周雨早早被鬧鐘喚醒，她脫下穿了好幾天都沒換過的校服，起身去廁所沖了個澡。

自從七年級開始蓄長發，周雨就有些抗拒洗頭，周雨脖子長，長過肩胛骨的頭發就已經是很長一大把，每次洗起來都很費時。她洗澡的時候習慣把頭發往頭頂紮，洗澡和洗頭要分兩次洗，她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每次洗頭後都需要用三條毛巾反複揉搓攥擰，吸盡發絲上的水份，然後再用吹風機吹。

想要把頭發徹底吹幹至少需要20分鐘，這漫長的等待，輔助她練出了健美的肱二頭肌。猝一曲臂，藏在上臂裡的小肌肉也能跳出來虎一虎人。

這天，周雨麻利地洗頭洗澡，前後一共用了不到10分鐘，接下來就是漫長的吹頭時間......

吹風機發出惱人的嗡鳴，跟推土機拆樓一樣在她耳邊呼嚎。熱風将她的脖頸吹得異常舒服。好歹消除了一點病痛的不适。

她忙了好半天終于把頭發吹幹并一邊用梳子刀着頭發準備紮馬尾，一邊往卧室走。她點開手機屏幕，裡面竟跳出 5-6 條短信和 7-8 個未接電話——都是來自楚濟的。

他想幹嘛？難道又要？慌亂中周雨将嘴裡叼着的頭繩三兩下紮在頭頂，拎起一晚上沒打開過的書包往門口跑去。臨出門她突然停下，雙手拍了拍校服褲口袋，又差點忘帶零錢！她趕緊抓起洗衣機裡的髒褲子，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零錢。

周雨下樓的速度是一流的。一層樓 22 級台階，周雨用三步就能跳下去。她非常喜歡這樣的下樓方式：腳掌跳到地上，全身重量集中砸向地面，引起渾身的震顫，提神醒腦得很！

黑乎乎的一樓防盜門，轟地一聲被推開。清晨的陽光很稀薄，夾雜着早秋的薄霧襲上面龐，周雨将清晨第一口涼氣吸進肺裡，真舒爽！

她舒服地想閉上眼睛享受一番，但秉承着最近的倒黴經驗來看，今早也應該不會這麼順心。果然，她剛一推開樓道門，自己那輛熟悉的白色山地車便跳入眼簾。

诶？驚喜之餘，不遠處，債主楚同學正騎在一輛炭灰色的山地車上，虎視眈眈地盯着周雨。這讓周雨剛好得差不多的腦仁兒又開始犯疼。

“你，你什麼時候來的？你家也住這了？”周雨顫巍巍問着楚濟。

“早晨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 ” 楚濟雙手搭在車把上，擰眉望着她。

“我洗澡呢，沒 , 沒聽見......而且，我今天不想坐摩托，我怕被警察抓。”

“那你就是故意的了？ ！ 你故意躲着我？”

“沒有啊，我這不迎着你出來了嗎？嘿嘿，诶？我的車你怎麼弄來的？你不會是大清早單手牽來的吧？哇塞，你會牽車子？厲害啊楚濟！難怪你摩托車騎得好！平衡力好強啊！ ”

周雨發自肺腑的誇贊一時讓楚濟摸不着頭腦，但看着周雨臉上第一次浮現這麼真誠的崇拜，楚同學心裡臉上難以抑制地浮起笑意。

他低頭躲着周雨的眼睛，忍不住笑眼翻飛。

“唉，行了行了，有什麼了不起的，是你沒見識。” 楚濟心裡美，但他絕對不會告訴周雨，她的白色自行車是昨晚分别後，楚濟從自己家給她騎過來的。隻是騎到周雨家樓下的時候，天色已晚，楚濟擡頭望向周雨家的窗戶，黑洞洞的，便靜悄悄地走了。

結果第二天清晨，當楚濟騎着自行車來到周雨家樓下的時候，這貨竟然不接他電話！

若不是看到那輛自行車還在樓道邊上停着，他絕對以為周雨又背着他自己走了。被戲耍的怒火在他身上燒了半個小時。

在極盡崩潰的時候才終于聽到樓道裡傳來一聲重重的關門聲，緊接着是一陣迅猛的跺地聲。他不敢相信也不得不相信，這樣雷霆萬韻的聲音竟真來自眼前這位弱不經風的小白兔！

此時楚濟已經被周雨三兩句話哄得找不到北。早就把一肚子怒氣忘得一幹二淨。他斜楞着臉，正色後對周雨說：“ 走吧，上學去。”

“好啊！ 賽車嗎？” 周雨病好得差不多了，渾身都是勁兒。

“哈？ ” 楚濟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他差異地張開嘴，難掩喜色。隻見周雨沒等他反應過來便騎上車，像離弦的箭一樣嗖地沖出去，屁股都不碰座椅地從楚濟身邊擦身而過。

“ 你個瘋子！ 比就比，輸了别哭鼻子！” 話罷，楚濟也蹬起車，三兩下追了上去。二人你前我後，騎得飛快，像追逐的燕子，纏繞在馬路上。不到15分鐘便到了學校。

一上午過得很快。中午，楚濟摁着周雨，沒讓她動。他親自去食堂打來了兩份飯，在教室裡繼續和周雨對桌吃。吃完飯，周雨将嘴巴擦幹抹淨。擡手将兩個餐盤拾了起來準備收走。

楚濟對她乖順的行為十分滿意，将手臂往後撐在自己的桌面上，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她，搖頭晃腦地像是欣賞在一幅動人的畫。

周雨拿出紙巾沾着水将桌面擦了一遍，餐盤被她疊在一起，她幹活的時候并不擡眼，就跟剛才吃飯時一樣，将對面的楚濟當成了空氣。

楚濟不以為意，他心裡覺得這是周雨在故作矜持，是害羞，是跟他一樣，在按捺。楚濟試探性地沖周雨吹了聲口哨，來自楚濟嘴中的空氣将周雨兒前額的發絲吹動了幾分。然而她卻依然垂着眼眸，熟視無睹地舉着餐盤離開座位走出了教室。

楚濟坐在椅子上，仍保留着面對後桌的姿勢，“倔驢！ ” 他喃喃地說。忽而轉頭望向門口。楚濟身上不留廢肉，拉抻的動作讓他脖子和手臂上的肌肉都緊繃起來。他拇指抹了抹下唇，惬意一笑——“我就喜歡這樣兒的。”

下午課間的時候，樊爾為同學們傳達了來自英語王老師的建議：

“同學們，英語王老師推薦大家定一份全英文報紙，名字叫 International Weekly 。《 International Weekly》是一份非常好的報紙。它擁有專業的英語編輯團隊，能夠為英語學習者提供高質量的新聞報道和學習材料。它每周出版一期，内容涵蓋全球政治、經濟、文化、 體育、 科技等方面。此外，報紙還提供一些實用信息，如語言學習技巧、國際形勢分析等。更重要的是，據英語老師說，高考英語的閱讀理解有不少會參照這份報紙裡面的内容。所以推薦大家訂閱。咱們這次訂閱是自願的。一年費用 568 元，全班訂閱過半，可以有優惠，價格是 548，女生想要訂閱的找我報名，男生想要訂閱的找司一民。”

“ 568,548...... ” 周雨嘴裡叼着筆，牙齒咬着筆頭，讓它一下一下敲着本子。以周雨目前的經濟狀況，她最好是放棄訂這份報紙。家裡總共就剩萬八千的，兩個人能省一分是一分。花沒了難道要賣房？

哎，周雨重重地歎了口氣，擡眼看了下楚濟寬闊的背脊。她愁思爬滿心口。還欠楚濟的錢......對了！楚濟當初答應過她，跟他去騎車就免 500 塊的債，他還沒有寫收據......

周雨急轉身從書包裡掏出了當初那個本本。上面楚濟的小豆丁字迹還在，若不是最近他倆關系大有緩和，周雨斷然不敢再提起免500塊錢的事。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更何況是500塊，周雨感覺自己的臉皮能當床墊了。

她拿起一隻水筆，輕輕杵了杵在前面看書的楚濟。楚濟回頭，脖頸的肌肉被擰出了一條漂亮的弧線，就跟他現在臉上的笑容一樣，有一種自然的健美。

“怎麼？想我了？” 周雨轉瞬間翻了個白眼，繼而換上了谄媚的假笑。

“嘿嘿，楚同學，你還記得嗎？當初你說跟你去騎車，就給我免 500 塊錢的賬？” 周雨眨巴着根根分明的長睫毛，一臉天真似的勾引。

楚濟一聽這話，臉刷一下子沉了下來，這一變化吓得周雨不禁一抽。她心想，不會吧，我又把他惹毛了？她剛要識相地收回筆和本，隻見楚濟一把将本子抓過去，并抽走了周雨手裡的筆。轉身回自己桌上刷刷寫下去，本子再次回到周雨手中時，她定睛一看：“從今天起，免去周雨欠楚濟的一切經濟債務。”

像驚雷劈開一切陰霾，周雨興奮地跳了起來，“真的嗎？ ！ 真的嗎！ ？你不找我要債了？我不欠你錢了？ ！ 我的債清了？哈！”

周雨大叫着，引來同學們無數注目。大家一頭霧水地看着她。隻有楚濟，因為知道周雨的快樂是他帶來的，眼裡臉上流淌着自豪，洋溢着自得。

他擺擺手，示意周雨坐下。

“你就這麼點出息？”

“ 對！ 我就這麼點出息。” 說着，她将楚濟的字往嘴上一貼，重重地親了一口。親完還拿手掌擦了擦。楚濟頓時臉紅，感覺剛才被親的仿佛是自己。

周雨身心異常痛快，像卸下了千斤重擔，身子一下子想飛起來。體育課上她跟吃了興奮劑一 樣，超額完成了體育老師的任務，甚至在跳高練習中一度破了校運會記錄。

體育老師連連誇贊周雨：“這麼多年的記錄都被你破了，厲害啊周雨，一中已經好幾年沒收過像你這樣文武兼備的學生了。 ”

周雨興奮着，腳底像踩了彈簧一樣原地蹦，不知疲倦。周雨在操場上撒歡，像個招搖的小太陽，她本身就白皙清秀，這一撒歡便立刻成了綠地上的焦點，引來不少豔羨的目光，有來自女生們轉瞬即逝的一撇，有來自像楚濟這樣對她款款深情的追随。

風一樣的周雨打着旋兒在陽光下奔跑，恣意輕狂。楚濟将下巴拄在跳高杆上，目不斜視地欣賞着她，臉上随她的表情跟着一起笑、一起瘋。

“經統計，咱們班除了楚濟和周雨，共計 45 名同學選定報紙，大家明天帶現金。男同學交給司一民，女的交給我。” 樊爾在放學前跟大家公布了報紙征訂統計結果，周雨默默低下了頭。楚濟彎腰搜索她的目光。

“你為什麼不定？” 周雨面子上挂不住，強撐道：“你又為什麼不定？”

“哼，我當然是因為看不上。 ” 楚濟一臉傲慢。但他看周雨的臉色十分難看，眼眸一下子失去了光彩，有些心疼。似乎是明白了什麼，楚濟咬了咬筆杆，跟司一民道：“ 老司，給我也訂一份。”

周雨背上書包一個箭步飛出了教室，等楚濟收拾完東西追出去，教學樓外早已不見了她的身影。楚濟将腳底的碎石踢到一邊。

“就，那麼缺錢嗎？”

周雨疾馳回家，生怕背後有人來追，風吹打着她的明眸亮眼，給她的臉上吹出了兩行熱淚。周雨抹抹臉，拿出鑰匙推開了家門。年輕人的臉厚的時候。真厚，薄的時候真薄

溫暖的燈光照進來，周雨一愣，難道今早出門忘了關燈？她小心翼翼地走進客廳，廚房飄來久違的飯菜香味，那是林清漣在關火收汁。剛剛抹幹的臉頰再一次濕潤，周雨控制不住發着顫：“ 媽 ~ ” 尾音輕飄飄飛進林清漣的耳朵。

如周雨所願，那聲音并不突兀，也沒有吓到母親。林清漣回身将鍋裡的土豆片滑進盤子，擡頭對周雨莞爾一笑。林清漣真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母親，周雨感歎着，接過母親手中沉重的炒鍋，把它穩穩放到了洗碗池。

林清漣摸着周雨的頭發，輕聲道：“今天回來的早。”

“我騎得快。”

“讓我看看，你瘦了。”

“才幾天我就瘦了？”

“媽，你也瘦了。” 母女擁抱在一起。

周雨已經有四天沒吃過早飯和晚飯了。她每天都靠中午那頓大餐頂着。至于最近每天回家早睡，也是為了能用睡眠躲過饑餓。

媽媽回家給她做的飯很普通，卻是能填滿她胃口最好的良藥。不知不覺，周雨已經在吃第二碗。

“慢點吃，這幾天你吃的什麼？我看冰箱都空了。” 林清漣雙手合十貼在臉側，笑吟吟地看着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