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上雖然很不舒服,但周雨一上午都很精神,腦子異常清醒,她被清晨一系列驚心動魄的餘韻牽着,無論是物理老師講的相對作用力還是數學老師講的一元二次不等式她都聽得異常投入。雖然沒帶書包,但不影響她從同桌那借來紙筆,記了滿滿的筆記。
上午第三節課課間,楚濟終于從外面回來,單肩提着書包進入了教室。他還是那副樣子,滿臉的冷漠和不屑,極短的發碴貼着立體的枕骨。周雨望着他低垂的目光忽然有一種想在他輕薄的耳垂上打一枚耳釘的沖動。“一定要全黑的 ” 她心道。
難道是因為聽到了周雨的心聲?此時楚濟突然擡頭,四目在空氣中相撞,他心領神會般地摸了摸右側耳垂,露出邪魅一笑,眼神仿佛在說——看!被我抓到了吧!周雨驚慌地收回目光,仿佛做了虧心事被抓,迅速低頭整理起桌面上的筆記。
楚濟将書包放到座位上,順勢輕輕推了下椅背,将周雨的桌面推晃了一下。這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半點猶豫,“哎,怎麼不敢看我?嗓子還疼嗎?”
周雨搖搖頭,假裝說不出話。
“中午你别下樓了,我買來給你吃。” 周雨此時将頭搖得更加猛烈,她縮緊了卧蠶,将嘴巴抿成一條緊繃的細線,想要告訴楚濟她是真誠地不需要幫忙,但周雨所有拒絕的動作都被他視如無物。
“聽話!” 楚濟勒緊眼眶,流露出無聲的威脅。周雨無奈,将頭側趴在書桌上,眼淚無聲無息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周雨的同桌是個不善言談的眼鏡男,平時看到楚濟都會被吓得将頭恨不得埋到胸口裡,他每天看着楚濟欺負周雨,心裡也很氣憤,可他連一點想要幫忙的勇氣也沒有,隻得将手攥得更厲害,把優化設計的每一頁邊角都剋破了皮。
上午第四節是英語課,周雨感覺腦袋沉沉,眼皮打架,迷迷瞪瞪的有好幾次差點将腦袋磕到桌面,幾經掙紮終于卧倒。
“ Let's see who can answer this question and I'll give this opportunity to Zhou yu. ” 周雨正和周公圍爐煮茶,同桌用手肘推了推,将她推醒。
周雨此時跟剛穿越回來的傻子似的,老師講了什麼她根本不知道,她識相地站起來,戰戰兢兢的。同桌用手指使勁指着書上的一個問題,周雨眼角随着他的指尖所指定定望去,大腦高速旋轉,即将彙聚出一整套完整的廢話英文,尚要張口。
隻聽楚濟懶懶說道: “ sorry to bother you ,Miss wang. Zhou has lost her voice. She's attending class with illness. ”
此時楚濟單手托腮,說話的時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英語老師,任由大家向他投來驚訝的目光,這是開學以來楚濟第一次在課堂上發言,竟然是為周雨求情。并且,他口語流利,語音純正,語調非常地道。
王老師舉着書,對楚濟的回答露出滿意的假笑 “ O~K~ , Zhou, You can sit down. ” 周雨如蒙大赦,額上泛起了薄汗。确實同學們将目光投過來,她此時臉色煞白,春紅若血,渾身散發着一股病态的美豔。
部分男生回頭望着周雨,竟不舍得挪走視線,看愣了神。楚濟自從周雨坐下,就把上身挺了起來,高拔的肩背将身後一隅擋了個嚴嚴實實。周雨見王老師再也望不見角落裡的自己,頂不住頭暈目眩,将額頭輕抵在桌面,再入夢鄉。
等她醒來,教室裡已隻剩下自己。下課 10 分鐘了,大家都去食堂打飯了。
楚濟端着兩份餐盤,逆行在人流中。他有傻狗智囊團幫忙,幾乎是全校第一個打到了飯。他端着飯來到教室,周雨呆呆地靜坐在座位上,光線穿過窗戶照進教室,堪堪停在了她的腳邊。楚濟蹙眉,恨不得抓起那塊光影蓋到她的腳面。
周雨臉上那股懵懂發愣的神情,無情又倔強。楚濟站定,他感覺整個教室的光仿佛都凝聚在周雨身上,她不耀眼,卻亮得動人心魄。
一份餐盤悄然入目。
這學校配置的鐵餐盤,雖然有分餐區,可每一區都極淺,任何菜隻要一勺就會冒出來,于是大家都習慣先盛飯,再把菜澆到飯上,這就是蓋澆飯。
周雨面前這份飯明顯是量極大的一份,讓周雨回憶起上周顧覃買來的那份雪山飄火。她目光端詳了一會飯菜,徐徐擡起眼,又怯匆匆地收回目光。
楚濟正站在她面前端着另一份。
“吃啊?怎麼?不和胃口? ”
“沒有筷子。” 病中的周雨說話特别慢,弱弱的,顧盼生憐。
楚濟輕“啊 ” 一聲,親切的有些發軟。他恍然大悟,光記得打飯,忘記拿筷子了。周雨今天忘帶書包,自然什麼餐具沒有。
他将餐盤放在周雨桌子上,兩個餐盤将書桌填得滿滿的,轉身從書包裡拿出一雙竹筷,“給 ”。周雨接過筷子吃起來。她吃了幾口,楚濟就那麼看着她,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你怎麼不吃? ”
“我看你吃飯就飽了。”
周雨從這話中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你不用管我,多吃點,嗓子還疼嗎?沒帶藥吧。 ”
周雨點點頭,又扒拉了幾口飯。
“欠你的錢,下個月還你。連這頓飯錢一并。”
楚濟皺眉, “你怎麼這麼小心眼兒? ”
周雨忍着嗓子痛,将一大口飯咽下去。楚濟看着她伸長了脖子,喉嚨處一個丘包從上滾到下面,他跟着也咽了口空唾沫。
怎麼感覺她像個沒人管就能病死的流浪貓?楚濟心裡沒由頭生出了這樣一個奇怪的想法。
好不容易咽下了一大口飯,周雨口中蹦出了句,“謝謝你。”
“唉……我說你什麼好......哼,别這麼看我好麼?我知道自己很帥 , 呵呵......”
你哪帥???周雨放下筷子,從書箱抽出幾張紙抹了抹嘴。
“我吃飽了,謝謝你。”
“你才吃了幾口就飽了?還是?你覺得我秀色可餐,不好意思繼續吃? ”
周雨被楚濟的話堵得犯惡心。忽然她嗓子眼幹燥引發一陣狂咳,喉嚨處的痰怎麼也咳不出,卡得她面紅耳赤。
“輕點輕點,看你咳嗽的,你不行下午請假回家吧。 ”
周雨還沒平喘,她用手捂着嘴巴搖頭,心道:回什麼家,家裡有人還是有藥?
“我去給你打點水。 ”
“你怎麼不吃? ”
楚濟給了她一個眼神, “ 我也沒筷子。 ”
周雨看着自己手裡的筷子, “ 你隻有這一雙? ”
楚濟不語,斜睨着周雨笑得不懷好意。
“那你把這雙筷子洗洗用吧。 ”
“洗什麼洗,老子從不洗筷子。 ”
“你今天中午不吃飯了?”
楚濟點點頭, “有什麼好吃的,一頓飯而已。”
他雙臂攤開,握在周雨的桌子邊上。他的手臂很長,手指幾乎可以蹭到周雨撐在桌面上的手肘,隻要他擡起一根食指,或者周雨的手肘向外再挪一寸......
“你吃點吧。下午還有體育課。筷子我幫你洗。”
周雨要起身。楚濟伸腳,在桌子底下勾住了她的腳踝不讓她動。
“唉,費什麼勁,拿來。” 他抓過周雨手裡的筷子,臉上浮起寵溺的微笑,啪,竹筷在他手裡輕輕一掰,斷成了四段,他把尖頭那兩支遞回給周雨,自己拿着大頭的兩支。
周雨拿起兩支短筷,看看楚濟的手再看看自己的手,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噗嗤一聲,周雨笑了,笑得沙啞難聽。
“現在我開始吃飯了,你陪着我吃,下午有體育課,你吃這麼少怎麼行?” 楚濟佯裝生氣,用滑稽的短筷指着周雨。
周雨很給面子,忍着飯菜劃嗓那一刻滾刀般的疼,一口一口地吃起來。楚濟吃一口飯看一眼周雨,不知不覺幸福的紅,爬上了臉。
同學們陸續從食堂回來,陽光終于夠到了周雨腳踝。楚濟拿起兩個餐盤:“看不出來,你飯量還挺大,一開始是裝的吧。 ” 周雨拿紙巾抹抹嘴,沉默着佯裝沒聽見。
楚濟也沒多理周雨,反正她那副愛答不理的樣子,楚濟也看慣了。裝,都是裝出來的,楚濟心想。他轉身出了教室,巧了,擡眼就看到了顧覃。
兩個男生互看不順眼,雖然就說過一次話,但彼此眼中的仇恨卻跟上輩子就有了似的。
二人在很寬的樓道裡相逢,楚濟稍微弱勢一些。一呢,他雙手拿着兩個鐵盤,動作上有些像服務生,行動起來掣肘;二呢,顧覃比他高,肩膀比他直,氣勢上又矮一分。今天天熱,一進樓,顧覃摘掉了鴨舌帽,半長不短的頭發柔軟蓬松,蓋住半個額頭,長眉深眸蹙着一根挺立的鼻梁。
楚濟的下颌骨晃了一下,那是使勁咬了後槽牙的動作。二人慢慢走在一起,誰也沒有錯身讓路的意思。
要看那臉上的表情,真是個頂個的不好惹。楚濟拿舌頭掃了一圈上牙。露出聛睨一切的狼戾,“好狗不擋道! ”
“擋道的都是好狗喽 ~ 我給好狗讓路。 ” 一個滑溜的側身,不等楚濟發火,顧覃貼牆邊逃了。
他走進樓道深處的 A 班,坐回位置上。許久,怒氣才起起伏伏湧上心頭。稍微想想他就覺出了不對勁。
顧覃不住地琢磨:他剛才拿着兩個餐盤,是跟誰在教室吃飯?他這麼傲慢的一個人,會替人拿餐盤?一個不好的念頭冒出來,他一刻也等不下去,起身跑出教室直到 C 班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