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住身，平住喘，抿嘴屏住呼吸，将身子探進 C 班。顧覃腮幫子鼓足了氣，一雙大眼靈光乍現，他一眼就瞧見了周雨，隻是她将頭埋在手臂裡正在休息。

跟顧覃迎上目光的是司一民，他以為顧覃是來找他的，便起身來到了教室門口。

“你找我？”

顧覃見坡下驢， “啊，對，那個，誰？樊爾在班嗎？我找她談談學生會的事。 ”

司一民差異地往後退了退，用審視的目光打量顧覃。

“怎麼了？才開學幾周？坐三年的同桌都不認識了？”

司一民莞爾一笑，“你？什麼時候加入學生會了？”

“我？哈哈，沒有，就是咨詢咨詢，怎麼？我找你女神，你不放心？ ” 顧覃笑着看司一民霎時間從裡到外紅透了皮，“别瞎說，誰女神？......她不在班。”

“那，你們班剛才誰在班裡吃飯？”

“哦，兩個人。你不認識，有個女生病了，不舒服。”

“你怎麼知道我不認識，女生病了，男生幫她打飯？你這班長怎麼當的？這不明顯搞暧昧嗎？你不去制止？至少也幫幫忙啊？我看她就坐你斜後面。”

“ 你來扒我們 C 班門口就是為了審我是嗎？這麼久不見，沒說來看看我，一見面就挑錯？”

“我這是監督你工作，少讓人落了口舌。”

“ 算了吧，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是不是看上誰了？我剛才看你的眼神好像不是找我。”

“ 完完完，咱倆友誼的小船漏水了，我不找你找誰，你看現在 C 班教室有我認識的人嗎？” 二人正聊得熱鬧。隻見拐角處樊爾和于曉川手挽着手走進前來。

樊爾落落大方，上前跟老同學打招呼， “顧覃，你來找周雨？”

司一民眼睛透過黑框眼鏡斜觑着顧覃，仿佛在說，還在這裝？背着我找過樊爾了吧。

“她就在教室，我幫你把她喊出來？” 樊爾順着就要進教室。

“ 别别别 ” 顧覃不好意思地伸手攔住了她。

“ 她好像在睡覺，别煩她了......”

“ 交給我吧，你可以回班了。” 司一民對顧覃眨了眨眼，手指比劃出一個OK的姿勢。

顧覃挑挑眉，被司一民的善解人意感動得額頭冒汗。對面兩個女生看得一頭霧水。

“好，那，你幫我跟樊爾談談我想進學生會的事吧，我害羞，你幫我跟樊爾說。”

“哈？”樊爾心想我就在這，你自己跟我說不行嗎？她帶着一臉疑惑，看着顧覃轉身回自己班去了。

周雨沒吃藥，整個下午都在睡覺，連體育課都請假了。好在有楚濟直起身子擋住她，上課沒有老師找她麻煩。

再次醒來，已經快要放學了。周雨臉上薄汗津津，喉嚨處跟卡着顆核桃一樣難受，渾身肌肉酸痛，起身都站不穩。

楚濟拎好書包，問道： “放學怎麼走？ ”

周雨頭都沒擡，“坐公交。”

“好，我陪你。”

周雨提起眼睛，新鮮地看着楚濟，心想，有錢人家的少爺這是想要體驗百姓生活嗎？

“看什麼，你生病了，站都站不穩，我怎麼放心你自己回家？”說完，他自覺回答得完美無缺，陶醉似的笑開了花。

“走吧。”

周雨走得慢，楚濟跟在她旁邊，一點也沒催促，二人慢條斯理地走到公交車站，此時車站已經站滿了學生，滿得楚濟直皺眉，“ 這 tm 幾輛車能裝得下啊。” 二人等啊等，直到背後又站了兩層學生，公交車才緩緩駛來。

楚濟第一次見到兩輛公交同時開過來的樣子，兩輛 765前後腳進站，幾乎都是空車。周雨本來迷迷瞪瞪地，但一看見車來了，整個人突然就煥發出奪命的精氣神，她捏了下楚濟的 T 恤袖口，輕聲沙啞道：“上後面那輛。”

楚濟看着周雨箭一樣的眼神，不覺被鎮愣了一秒，緊接着追上周雨越人鑽縫兒的身影上了車。

他倆雖然成功上了車，卻沒搶到座位。不隻周雨，楚濟此時也被擠成了片兒。二人被人群擠開，此時楚濟看到門口還有十幾個學生在蠕蠕向上擠，突然忍不住大叫：“ 還他媽上！ 超載了不知道嗎？ ！”

他是沖着司機叫的，車廂裡大部分是學生，還都是一中的好學生，一時間，車裡從嗡嗡鼎沸一秒變噤若寒蟬。

楚濟說得在理。

若繼續可憐學生們讓他們上車，萬一這位穿一中校服的打舉報電話，我豈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司機心裡猶豫着，隻聽車裡一個青年懶懶地喝道：“ 上吧，上吧，我跟我媳婦都沒貼這麼近過，再多上幾個，我他媽今天能在這兒留個種。”

一句話說得車上幾個成年乘客哈哈大笑，笑聲将學生和成年人隔得泾渭分明，沒有一個學生跟着笑。楚濟惱了，他瘋了似的左推右撞，從人縫兒裡扒拉出周雨，拽着周雨的肩膀就往車下拎。

結果是，二人怎麼掙命上的車，又怎麼掙命在一片罵聲中下了車。推搡中，周雨頭發亂了，衣領也被楚濟拽歪了。

楚濟下了車尤不解恨，他在路邊背對着身後一群沒擠上第一班公交的倒黴蛋們生氣。他插着腰，仰着脖子，左右轉身，撒不清氣。

看着被揉爛了的周雨，抖聲責問道：“你天天就坐這種車上下學？” 周雨心灰意冷，她早就想到跟着楚濟出來一定遇不到好事，她認命般地沉默。從一開始就放棄了和楚濟理論。

楚濟等着周雨回答，結果等了個空。他像個爸爸責備不聽話的閨女那樣指着周雨的頭頂，恨得說不出話來。

“你，你！ 你說說，這樣人擠人，安全嗎？” 周雨也仿佛被他引得進入了孩子的角色，委屈巴巴地回道：“我平時騎自行車，不坐公交。” 楚濟被周雨的話釘在了原地，他伸手蓋住雙眼，靜聽晚風拂過耳畔。

半晌，周雨仍低着頭，看的讓人懷疑她是不是睡着了。楚濟忽然感受到人潮從身後湧來，他定睛一看，原來是下一輛 765 到了，“媽的，這車居然還挺快。”

楚濟隻看了周雨一眼，伸手便撈起她的腰，周雨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雙腳輕易間離了地，腰上被一根精壯堅硬的手臂硌得很疼。

楚濟将周雨抱起，第一個沖到了765 前門上，又被後面的學生擁着幾乎是貼着車門上了車。

“後門也開了，從後門上也行！” 司機對後面簇擁着的人喊道。

楚濟管不上那麼多了，他抱着周雨找到了一個座位，将她撂倒在座位上，自己站在身側。周雨待坐下來後，才魂歸身位地發現自己上車了，居然還有座。

她擡頭看向楚濟。隻見他一隻手撐着椅背，一隻手抓着橫杠。身後不時撞來新上車的人。楚濟的身軀就像一堵堅實的堡壘，橫叉在她和其他擁擠的乘客之間。

從表情上看，楚濟在隐忍着，他那堅毅的神情讓周雨于心不忍。他竟然願意受這種苦。

都是我害的，周雨突感落寞，心中為楚濟不值。周雨感動了，她伸出手。楚濟望着周雨眼中閃爍着的亮光，将手遞了過去，漸漸握緊。

“不是，你的書包，給我，我幫你拿着。 ” 周雨說得是那樣真誠，真誠的眼神，真誠的表情，連沙啞的嗓音都帶着酥麻的真誠。

媽的，你個騙子。

楚濟在心裡将周雨罵了個狗血淋頭，周雨從他後來的表情上看出來了。此時他的臉紅得發黑。楚濟趕緊松手将手放回了橫杠上。汽車搖搖晃晃将乘客們送回了家。楚濟随周雨下了車。

尴尬也跟着下了車。

“ 你！回家記得吃藥，自行車，明天我給你。鑰匙，你家門鑰匙不會沒帶吧。” 楚濟叉腰像囑咐沒長大的弟弟。

周雨才想起來，“沒帶。”

楚濟表情擰成了死結，“那你？ ？ ？ ？ ！ ！ ！ ”

電光火石之間，楚濟臆想出了無數個解決辦法，其中一個立即從腦海中脫穎而出，一個神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把她帶回家吧，把她帶回家吧，把她帶回家吧......”

周雨看着他氣得不成樣子的樣子，淡淡道： “奶箱裡有備用鑰匙。”

楚濟徹底沒了脾氣。人生就是這般大起大落，楚濟覺得自己但凡老一點，都會被周雨氣得顱頂高壓而死。

微風扶起周雨的滿頭碎發，讓她像美杜莎一樣花枝招展。

楚濟提起雙手，捏起一把頭發，似是洩了渾身的力氣，“回家吧，好好洗洗，早點睡......” 周雨不敢和楚濟對視，重重地點了點頭，向他鞠了一躬，轉身走回了小區。

周雨上樓後，從抽屜裡拿了點錢，歎了歎氣，又再下樓，去藥店買了一盒頭孢，一盒白加黑，吃了藥。

她給林清漣發了幾條平安短信，困頓将她抓到床上，周雨連洗漱都沒做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