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中全是秦臻身邊的老人,身份不言而喻。多的不說,動動嘴巴就能替陳小笙妥善打點。
誰知韓謄見縫插針,看上陳小笙後轉口就朝秦臻要人,直言不諱,自己缺個書童。
秦臻都懶得鄙視他。韓謄轉動扇柄,緩緩道來:“你送去糕點鋪當學徒不如送去營繕司學門官活。”
營繕司隸屬于工部,下屬院收納童生習學修葺手藝。把人送哪兒去也未嘗不可。“實在不行你給我,我養來玩,至少予她衣食無憂。”這是韓謄的原話。
秦臻戲谑看着他:“你?”有這麼好心。
“不然呢。”韓謄特有心。
秦臻公務繁忙不願再多耽擱,更不想再惹上韓謄。終究是好說歹說打發走這個祖宗。轉眼就把陳小笙送進了營繕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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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既不是陳小稞,也不是陳小笙。
她好像有點忘了,自己到底是誰。
她原本的名字,是……是方淺……方淺什麼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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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咣——咚咣——咚咣——
卯時一刻。天色灰蒙蒙亮。
鐘樓的鼓鐘被晨昏定省的值夜師兄撞得響徹雲霄。陳小笙聞音翻身爬起來,胡亂将頭發紮成道姑頭,别上一支木簽修飾,跪在榻上将被褥疊的整整齊齊,下床穿鞋。
安靜四下有了細細索索的起床聲,陳小笙端着木盆去園子西邊的古井打水洗臉洗牙。許多學子也陸陸續續小跑着過來打水。有的是自己來,有的是命自己的書童來,總之,水井這邊顯得有些擁擠。
陳小笙三兩下收拾妥當自己,折身回去換昨日新領的學服,路過邱一山的寝舍房門,隻見被拉開的門縫裡大卓半跪在地上喊邱一山起床。
邱一山橫七豎八的躺在自己的大榻上睜不開眼。
咚咣—
起床鐘聲響第二遭,大卓端着邱一山的洗臉木盆從房間裡沖出來,直接奔赴向水井。
剛下石階碰到陳小笙,她舉手想和大卓打聲招呼,誰知大卓風一樣的沖走,口中拼命念着:“倒黴倒黴倒黴!來不及啦,閃開閃開閃開!”
一個手忙腳亂。一個淡定如豬。
邱一山懵着微腫的眼睛打盹。
陳小笙端着自己的木盆敲了敲邱一山的房門,站在門檻外道:“一山,我們早課要遲到了。”
邱一山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坐在榻上發愣,聞聲擡起頭看着陳小笙,咂咂嘴巴,若無其事的點點頭,“早,小金鳥兒。”
“早。”陳小笙微微颔首,說:“我等你。”
大卓火急火燎端水回來,匆忙和門口的陳小笙打招呼,趕緊過去伺候一山大爺穿衣洗臉。等邱一山梳完頭穿好學服,大卓小心翼翼将其請出宿門。
隔壁的陳小笙已經穿戴整齊,肩頭挂着書箱等在石階下。
來到書堂,巡視樓的人正在朝明月閣這邊過來。邱一山拿過大卓手裡自己的書箱,三倆步跑上竹踏,陳小笙緊随其後。回頭看了看,巡視樓的人恰巧查堂到戊字堂,她呼出一口氣,趕緊坐下拿出書冊溫習昨日的功課。
“别叫我。”邱一山沒精打采從後門進去,癱在自己的學桌前趴着繼續補覺。
後面幾排的情形和邱一山差不了多少,都是早上沒睡醒來到書堂接着睡覺,前面的學子的自律性看起來要比後面好一些,至少都在搖頭晃腦的背書。
陳小笙自顧不暇,昨天的一篇《阿房宮賦》背得半生不熟,最要命的是上頭十分之五六的字她都認不得。
傅嘉興來得遲,打發走跟着自己的書童,從後門進來踢開自己的凳子,趴下睡覺。
陳小笙将自己讀書的音量盡量壓低。隻是前頭讀書聲太響亮,後幾排的公子哥兒們都在昏昏欲睡,他們用手紙堵住耳朵也嫌吵。
傅嘉興煩躁,将蓋在臉上的書冊一摔。弄出很大的異樣動靜,瞬間周遭安靜不小。周孜墨笑着獻殷勤忙問他怎麼了。
傅嘉興頭埋在手臂裡,不耐的吼:“小聲點!”
頓然,整個書堂讀書的聲音都削弱了下去。膽子小的已經閉嘴了。陳小笙低頭默看書冊,旁邊的邱一山不受紛擾睡得歲月靜好。
一般早課除了巡視樓的人來清點人數,夫子和山長都不會來守堂。陳小笙在這種壓抑的氣氛挨到早課下學。
鐘樓的點鐘剛響第一聲,邱一山唰德從手臂裡擡起腦袋,似乎瞬時有了精神,伸個懶腰拍着桌子起身,神搓搓的吼吼:“下課,吃飯。”
一直恭候在書堂外頭的大卓從低矮的窗戶遞進來一張趕緊溫熱的帕子:“公子,敷敷眼睛。”
邱一山薅過來撲在臉上,爽!
前面的人開始活動,陸陸續續站起來捧着書冊往外頭走。傅嘉興不悅的罵了一聲,陳小笙隔得不算太近所以沒聽清。不過不關自己的事,她默默低頭收拾書桌上的書冊。
傅嘉興經過陳小笙的課桌,走路的腳故意踢開她的凳腿。陳小笙身子被力道一帶,險些摔地上。她扶住桌角,擡頭看傅嘉興,微怔。
她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傅嘉興,所以站起身對傅嘉興作揖:“傅公子安。”
傅嘉興扯扯嘴角冷笑。
陳小笙就躬着瘦小的身子低着頭,視線放在自己的書桌上。
良久。
“他走遠了。”旁邊的邱一山發出嗤笑,随手扔給大卓自己用過的帕子。
陳小笙聞言直立起腰身,傅嘉興是真的走了。她松口氣,轉身對邱一山笑道,“多謝你。”
邱一山搖搖頭:“沒出息啊沒出息。”
陳小笙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