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自拉回自己的馬。
沅瑞說。
潘樓是東都最火熱的酒肆之一,坐落皇城的東南角,久而久之,以它擴展開形成一個“十”字街,後來叫“潘樓東街巷”,再後來便有了“土市子”的诨名兒。于是南來北往,百業百藝,皆彙聚在此。其規模龐大,運轉成熟,隻有客想不到,沒有大家吃喝不到、買不到、看不到的!
沅瑞道:“這些年京都你也不曾好生逛過,公子要晚些時辰才能來,我們就在這土市子好好湊湊熱鬧,哦,咱們先把馬寄放了。”
小笙:“去哪兒寄放。”
沅瑞觀之四周,道:“往前面走就到北街,那兒是鼎有名的‘馬行街’,整個京都最大的馬行交易市場,到處都有寄存馬匹的櫃店。”
兩人有說有笑,邊走邊看,選了家不那麼擁擠的存馬櫃,花上八十個銅錢,寄養四個時辰,外加一頓草料和洗馬服務,簡直物美價廉。
折轉往南走,經過鬼市,沅瑞買一份炸肚兒,二十文錢,一盤烤鹿肉,三十文錢,并金橘飲子,全給小笙吃。這邊胡商也有,天氣還熱,幹果兒澆頭的酥山賣得最好,他們等了一盞茶才排隊買到兩盞酥山。
太陽偏西,天色漸晚,當第一贊風燈挂在彩樓歡門上時,東都的重陽夜市正式來臨。
貨郎走街串巷的吆喝聲五花八門,鐵鏟與鍋“砰砰”的敲擊聲催客吃飯,勾欄酒肆裡傳出動人婉轉的曲調,燒餅店的老闆圍着架子敲着鼓,在人群裡打着旋羅招攬客人。
賣荷花兒的小童追着人跑,低等佐酒女郎不請自來賣力表演。天入夜之後,蠟燭、燈籠紛紛點起,整個長街明亮燦爛。酒肆茶館,樓裡樓外,數百個歌妓花枝招展,遠遠看去,令人咋舌稱歎。
小笙左顧右盼,她都快看不過來了,同沅瑞說道:“這麼好玩兒,是過節才這樣嗎。”
沅瑞堵住一邊耳朵,湊近小笙,大聲道:“非也,平常也堵得水洩不通。”
小笙:“我喜歡這地方。”轉而,她卻一頭撞上了人。
對方是個比她稍微矮一些的女子,小笙忙道歉,卻見她體态婀娜,風姿綽約,宛若神仙妃子,衣服上還有淡淡的蘭花香氣萦繞在空氣裡。
沅瑞看清女子身旁的男人時,眼中忍不住流露出排斥與厭惡:“林州!”
小笙聞聲才看向那郎君,他劍眉星目,脫下學子服,穿着束腰窄袖的常服,身材均勻,衣冠楚楚,果然是林州。
林州仿佛也沒想到能在人山人海的東市碰見小笙,有些詫異,他的手指還牢牢抓住身旁那女子纖細的手腕,是擔心她被這人流給擠到的緣故。
小笙:“這位是?”
林州笑道:“我的妻,珍娘。”
這下該輪到小笙驚詫了:“你成親了?可喜可賀,隻是如何……不早說與我們知道。”
沅瑞随主家同仇敵忾,從來對林州十分介懷,對他的好事也一概不關心。隻是書院的人都知道林州家族被清算,隻剩他獨苗一個苟延殘喘,沒成想竟早早就成了婚姻大事!平日竟沒看出來!
林州看向身旁女子,眼中深情,難以掩飾:“我與珍娘從小指腹為婚,隻因我家道中落,本以為此生再無良配的可能。幸蒙珍兒不棄,願不計前塵,仍舊遵約與我結成夫妻。去歲我們已于應天府完婚,我請假半年,将她接到東都與我共謀此生安逸。本來書院是要退我學籍,好在山長憐憫,将我分去了‘磚瓦’班堂,我才能繼續讀書。今天重陽佳節,我帶她,出來過節。”
小笙聽下來,心中倍感贊意,回想林州在書院的這五六年,并無一日好過,今得妻如此,也算苦盡甘來。
說罷,珍娘水蔥似的玉指挑開巾面,露出一張溫潤喜人的臉龐。
隻見她螓首蛾眉,绾發梳髻,臉若銀盤,膚如凝脂,唇似桃櫻。戴月銀色流蘇耳飾,一頂珠簾幂籬,流光溢彩。
好美的娘子,笙笙都看呆了。
珍娘豐盈如雪的手臂,還戴了一金一玉兩隻镯子。金镯雖細,卻錾刻了細密的紋,可見是被愛護嬌養得極好的娘子。
那賣荷花的小童終于追上小笙,非要塞給她一朵荷花,不想這裡人多,撞到了大人們,珍娘薄薄的裙裾登時被撕裂好大一條口子。
她心疼地低頭看看裙子,又看看林州。
小笙蹙眉道:“哎呀!多好看的衣裙,撕壞了,太可惜。”
沅瑞将那小孩兒的荷花悉數買了,驅逐道:“去去去,别再來煩人!”
林州則安撫珍娘:“無妨,壞了再買就是。對了,這位就是我常跟你說起的小笙。”
珍娘得郎君安撫,對小笙款款福禮:“多謝你常照拂我家阿峪,不勝感激。”
小笙笑道:“林州同仁為人内斂,才華橫溢還刻苦好學,我們大家是相互照應。”
她忙摸摸渾身上下,隻可惜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贈禮,隻是腰間有一對稍微值錢的碧玺腰扣。她将其取下來,放在掌心,遞給林州。
小笙道:“娘子的衣裙破損了,再去繡店也耽擱遊玩的時間,不如就用這腰扣暫且釘扣起來吧。”
珍娘忙道:“郎君擡愛了。”
小笙道:“如是嫌棄了?”
珍娘:“不是的,是,初次見面就收郎君這麼貴重的腰飾卻簪以奴家素裙,實是明珠彈雀,安能受用?”
小笙:“你們新婚大喜我也未曾恭賀,這就當是遲來的賀禮吧,它随我多年,是我學成手藝後打造的第一枚飾物。雖物輕,卻很實用呢,給。”
林州接過這一對碧玺腰扣,誠懇道:“多謝你,小笙,那我就替娘子收下了。”
珍娘也再三謝過她,分别時,珍娘将幂籬的珠簾放下來,林州牽着她的手,夫婦二人郎才女貌,連他們的身影都十分登對,放在人群裡引起極大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