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一山身邊隻跟了大卓，他在垂拱門上的馬車，一上車，大卓就給他拜年，邱一山從小案抽屜撿了塊玉石丢過去。

大卓強忍滿腹歡喜，卻見主子神情厭厭的，想必是在宮裡累着了。他說畢吉祥話，也不敢肆意調笑，中規中矩道：“老爺這幾日來了信，問您在宮裡行事好不好，吃住如何，幾時完了工期評錄考績。”

邱一山手撐着額，問道：“你怎麼回的。”

大卓：“我都如實回，說您備受長官們信賴，又得了官家額外賞賜，與大家相處也容易。等過了正月，二月上旬就回書院。”

邱一山深吸一口氣：“你說這麼多好處作甚？”

大卓一愣，家書素來報喜不報憂，況且他還是如實回的，少爺怎麼還不高興呢。

殊不知沒進宮前邱一山确實以能進宮為榮，奈何在宮裡這大半月，諸多事宜已經颠覆了他原本的期望。

大卓不敢再多言，邱一山愁的便是等自己老子收到這份報喜書信，估計又要大肆擺筵席宴請親朋，到時候就算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他再有别的想法，也下不來。

兩個時辰後，馬車終于行至山腰。

前方有個草棚棧子，停着車馬，有專人檢驗身份。

衆人下了馬車，交了銀子，收了票據，将車馬托付給棧子看顧，便可以放心進山遊玩。

沿途而上，崖壁間碧蘿青青，積雪如蓋，天寒地凍卻别有一番心境體會。女孩兒們且行且議論，個個歡喜得不行，還悄悄道：“難怪那些官宦家眷都愛來這兒玩兒，原來是别有洞天！”

是啊，尋常人家，怎麼能有機會聽到這樣好個消遣所在！

溫泉在山頂，地勢較高。為供應客人食宿，工部就在山腰建了閣樓屋庭，寬闊、溫暖、便宜又幹淨。

四個姑娘挨着住兩間房，邱一山索性定個大院子，相互間也有照應。

放下行李，吃過晌午飯，大家回屋休憩半個時辰，下午邱一山帶她們打獵去。

小笙冬天沒有睡午覺的習慣，在書院時要麼看雜書、閑書，要麼畫線稿打發時間。

等她們休息，她正聽到邱一山讓大卓去前頭掌櫃那裡租借弓箭器具和避寒衣物。

小笙道：“我同你去。”

千寶山的各個院舍是依山而建，錯落有緻。但其實長得都差不多，陳設風格也大同小異。大冬天裡，天地一片雪白，恍眼一看，就更難辨清方向了。

好在她們住的院門前有一棵柿子樹，這就好認得多。

可是小笙擡頭看看天空，雲層密布，黑黑漆漆，柿子樹又被風刮得滋啦作響。大卓道：“怕是不久就有大雪。”

小笙也點點頭：“不錯，這個天氣進山打獵可不保險。”

兩人來到櫃房，室内不大，但收拾齊整，桌椅凳皆用上好檀木，酒壇茶具，寶瓶名器，一應俱全，還算有模有樣。

茶博士忙迎了過來，用撣子掃掃貴客身上的風雪：“兩位貴人，要來點什麼？可是要預約湯泉池？眼下還有小南坡和東面統共十九口，要是再慢點，可就沒有了。”

大卓道：“湯泉池子我們已經預定過了，我們想租賃五套，哦不，六套打獵器具。”

茶博士笑眯眯的，道：“好好好，有的是好弓好箭，都是宮裡營繕司的制造。”他問道：“不知要借幾日。”

大卓：“我們就下午用半日，日落前歸還。”

茶博士犯愁，此時櫃房主事笑盈盈為他們添茶湯：“兩位，要我說今兒下午狩獵怕是不成，您看外頭的天，不出半個時辰必有暴雪，還是泡溫泉，吃茶聽戲來得好。”

茶博士也忙道：“是啊，我們千寶客棧的戲文，那是汴梁城裡最揚名兒的！喏！翰林院大官人寫的戲本，三删五改，十字瓦子裡最紅的名角兒演繹，他們這幾天都在我們這兒候着呢！”

大卓道：“可我家主子不愛聽戲，就愛耍點兒尋常耍不到的。”

櫃房主事接應其他客人，忙一圈回來，聞言笑道：“今晚官家要在我們千寶山放燈，諸位要是有興趣就等天黑，必有大大的驚喜。等明日天氣好些了，再去狩獵也不遲。”

于是，兩人隻好原路返回，繞了一圈，來時的腳印已經被小雪覆蓋了。

他們隻好一邊走，一邊尋找那棵紅彤彤的大柿子樹。

站在某間爬滿雪藤花的院門前，小笙比劃路線，他們剛剛是從那個小路徑過來，所以應該往左走，靠西那個院子應該就是。

突然一個懷抱琵琶的少年從後面撞上小笙，十分無禮，撞得她肩膀生疼。大卓跳起來：“你走路不看路啊！”

卻見對方面容十分臉熟，好像在哪兒見過。小笙記憶力超群，她當然認出對方是誰，那是許晉年的小厮之一！平時不大出現在書院，可小笙卻認得。

少年的身後還跟着一個面覆紗，穿雪狐鬥篷的女子，雖看不清面容，但那股熟悉的香氣，小笙應當在哪裡聞到過。

她忙拉了大卓，給他示意不要多言。大卓立時臉上堆滿笑容，對那人道：“包容包容，是我們不好，您請。”

那女子進到院子，忽回頭看了眼二人。

兩人顧不得許多，匆匆回到柿子院，去到邱一山屋裡。一山正靠在鋪了軟墊的榻上吃葡萄看閑書，見兩人進來，懶洋洋問：“弓箭呢？”

小笙喘氣，解下鬥篷，道：“許軒來了。”

邱一山一愣，随後不以為意：“我以為韓謄來了呢。對了。”他坐起來，将大卓帶進來口信一并告訴她：“前幾天天氣不好，韓謄和關珩的狩獵推遲到今日，你大約今晚就能見到他。”

小笙聞言心悸，雖面上沒露什麼期待神情，心中卻十分想念他。

大卓卻道：“正是這樣呢公子，那主事也說今日天氣不好，不建議我們打獵玩兒。”

邱一山無語道：“那你總該把弓箭先預定下來，萬一等後面人多了，我們租不到怎麼辦？”

小笙道：“放心吧我們已經預定了，隻需要用時，去拿就是。”

邱一山滿意點點頭：“嗯！還是小笙聰明。”

大卓撓撓頭，戴着蓑衣鬥笠去鮮蔬房拿些果子來吃。

卻說幾人睡醒後，又去要了木炭和籠子來烤鴿子肉和腌螃蟹吃，一下午就如此混過去。

天色漸晚，再正經吃過晚飯，山澗出現許多燈火，小笙她們預備今晚先去泡兩個時辰的溫泉，再回來看放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