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朔日謂之元旦，俗呼為新年，一歲節序，此為之首。”

每月第一天稱為“朔日”，正月朔日便是元旦，一年由此開端，也叫新年。

除夕禮部諸司負責支應通宵達旦守歲、祭祀、供戲、進香等事。早上卯時二刻，二十四人分作兩班，擡着五彩紮綢一丈見方的肩輿，自天子朝會大慶殿往西，合宮“點福”。

緊接着便是新年賞賜。

辰時正刻早食，官家賜營繕書院諸位學子文房四寶兩套，福錢十貫。

小笙短日内繪制寶儀殿工筆嚴謹細膩，邱一山戲亭圖紙脫穎而出，康紹文題詞書法精絕，三人另得珍珠一斛，金元寶三枚。

耳房内，華英她們正洗臉梳頭，楊夕月把帕子晾在纖繩上，拿大襖披在肩頭，笑着打趣要小笙請客。

小笙使完了妝奁，把鏡子推給她用，自己拿出官家賞賜的紙墨筆硯。隻見裝文房四寶過來的黃袋子上寫着“皇恩寵錫”。衆人都圍攏過來，站在炕沿邊上邊看小笙，邊挽弄發髻。

小笙拆開一套新的，衆人都呼：“好精巧的墨柄，宮中賞賜的果然不同。苁笙，就你舍得用。”

她們得的都好好放起來，等“工期”完成出宮回了家，是要先給父母兄長看過，再于祠堂告慰祖宗，之後大半是要珍藏起來，輕易不得拆封。

這樣的賞賜貴重不僅在物品本身，更多是天子皇恩浩蕩的緣故。

隻是小笙無父無母更無兄弟姊妹旁支親眷，拿回去給誰瞧呢？一山自己也有，韓謄他大概從小就見多這樣的賞賜，估計也視作平常物。至于說要供起來，小笙以為物盡其用就是對賞賜最大的尊重。

她笑道：“你們要我請客，我也不好推辭的，就說去湯泉山泡溫泉，初六初七日的一應吃食玩樂就由我來開銷，各位姐姐請暢懷作耍。”

衆人喜不自勝，打鬧了一圈，最後紛紛作怪要給小笙磕頭拜年，驚得她爬起與她們互相拜，又被冷不防戳倒，三人按她在枕頭上撓癢癢。

門響時，她們都沒聽見，敲到三四下，華英忙起來整理好身上，撫了撫頭發，道：“好了好了别鬧了，像是有人敲門，快把苁笙拉起來。”

她撩開簾子拔下門栓，打開門，一陣風雪猛地灌進來，她虛着眼睛瞧向院子裡：“誰啊？”

隻見邱一山披着大氅，懷裡抱着四個螺钿漆盒。

華英回頭沖屋子裡道：“是一山。”

三人穿鞋子，披衣服，重新梳頭。問道：“初一大早上，他不在隔壁吃酒摸牌，來我們這兒做什麼。”

華英：“一山，有什麼事兒嗎。”

邱一山将四個盒子一股腦倒在華英懷裡：“元旦好，這是送給三位姐姐和小笙的年節禮物，祝大家新年發财，芳華美顔，福壽安康。”

衆人聽了，笑得合不攏嘴，姜芷嫣羞怯道：“傳聞不錯，他果然是個心思細膩的。”

楊夕月挨得近，聽她語氣裡含羞帶怯，瞅了她一眼，促狹道：“他這般好，你應明了父母，叫他給你家做女婿好不好啊？”

姜芷嫣就是心中感動随口一誇，沒想到迎來夕月的調戲，她跪起來作勢要去打人，罵道：“你啊你，嫁給你那秀才表哥也是個吃不了虧的，你先快去嫁他吧我的活祖宗！”

華英關好門，抱着漆盒走回來，每人一個分了。

盒子沒寫名字，送禮的人也沒囑咐，大家挑到哪個就哪個。楊夕月摸了摸盒面，隻見其精緻華麗，打開内裡一瞧，更是安安穩穩放着一面蓮花嫦娥玉兔銅鑒。

楊夕月笑道：“我的是一面鏡子，你們也是嗎。”她抻着脖子瞧她們的。

四人都是鏡子，隻樣式不同。姜芷嫣道：“我們進宮前都是要交告的，他這四樣盒子是如何随身帶進來的呢？”

華英道：“不是強行搜身，他不怕丢就帶進來放着也無妨。況且每隔十日他家小厮奴仆也要給他送日常用品，想來是那個時候就準備好的。”

衆人都笑道“真是有心了”！

小笙吹了吹紙面，放下紫竹狼毫，擡頭道：“告假帖的模版我已經寫好了，你們看看有什麼增删修改的。若無，就各自抄寫一份。下午申時吳都料要來寶儀殿供香，我便呈給他批了。”

三人看道，都說寫得好，挨個借用小笙的禦賜紙墨，就桌寫完并簽了字，涼幹墨痕後放在一起。

中午吃了飯，她們在耳房裡摸牌。因午後停了雪，其餘房裡的女匠使們要去湖心亭劃船搶燈玩兒。

小笙今天手氣難得不錯，連赢好幾把，三人輸得有些臉紅氣躁，都怕把今年的好運全一股腦輸光，那該如何是好？好歹今朝才新年頭一天。

小笙将赢來的銅闆往牌堆裡一撒，挪到炕邊穿鞋，拿起壓在案上的紙沓：“你們先玩兒，我去找吳都料簽字。”

楊夕月追上來，塞給她一個紅封，裡面包着幾兩銀子。

小笙道：“姐姐客氣什麼，我相機看着給就是。”

姜芷嫣在洗牌，聞言道：“哪兒能讓你一個人出錢，規矩我們都知道，湊了份子送去，他見我們懂事，臉上也好看些。”

華英道：“辛苦你走這一趟，我們是怕都跟着去，他看人多，越該嫌麻煩，一惱火就不批了，那就冤得慌。”

小笙道：“你們料得很是。”随後将紅封收起來。

剛出院子，邱一山穿戴整齊走出來。他們倆約定好這個時辰去找吳成達。

踴道有宮人在撒鹽掃雪，又有鐘鼓聲不遠不近的傳來。娘娘們要看戲聽劇，各宮各殿大都擺了戲台。

來到寶儀殿，吳成達正在訓斥下屬。

小笙心道不好，來的時辰不對，撞上吳成達在發落人。

邱一山卻對她笑了一笑表示安撫。

他拿了她們的告假文帖找到吳成達，言簡意赅說明。

吳成達皺眉歎口氣：“令修，你就會給我出難題。這不我剛知道有幾個學子昨兒後半夜看完戲竟沒回耳房，胡亂找個偏殿睡了今早被灑掃的宮人撞見，不成體統，剛被趕出宮。你這兒一請假就四五人，我批得了那麼多嘛。”

邱一山從袖中摸出一支金錯刀古玩，悄無聲息塞到吳成達手裡：“我們也不走遠，就相約去千寶山泡個溫泉，初六去，初七回，絕不誤事，還請都料允準。”

吳成達眉毛舒展，兩眼一眯，笑道：“泡溫泉也就罷了，不過我告訴你，那地方現在是達官顯貴最常去的所在。你們幾個讀書人千萬慢些，仔細别沖撞了貴人們，不然他們怪罪下來我十個腦袋可都兜不了底。”

邱一山笑道：“是，學生明白，絕不給都料添麻煩。”

吳成達摸出随身攜帶的钤記，蘸紅泥，蓋章完事。

卻說這日天氣舒朗，從西面垂拱門出宮，往北的小苑山走。山腳地勢平坦，路段有積雪。等出了嘉壽坊，四周視野倏忽開闊起來，雪松屹立道路兩旁。到九義亭時，就見前方滿山碧青，香霧缭繞。

四個女孩子擠一個車廂，吃着蜜煎臘脯與玫瑰乳，既暖和又能說笑，倒不覺得路途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