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珍聽到這裡,早已顧不得才生産完的痛楚,手腳癱軟,立刻就給小笙跪下了。
好不容易将她安頓好,小笙簡單洗漱,換身衣衫,拿着狀紙就往院門外走。
東菱攔了兩次,無果,心急如焚喚來暗哨:“速去報與二爺知道。”
暗哨拔腿就去,誰知東菱一拍大腿,把人喊回來,改口道:“别告訴二爺,他不便出面!”
暗哨:“普通人去京兆尹告狀,不論對錯,上來就是十闆子,笙姑娘這樣的弱女子,恐怕一闆都挨不住。”
東菱一咬牙,一狠心,立刻道:“今日五爺應是休沐,你速回府去找五爺,求他援手。”
暗哨:“找他何用?”
東菱嗔他不懂其中難言之隐,關鍵時刻,也顧不了那麼多,隻道:“京兆尹大人是五爺的老師,你說有用沒有,快去啊!”
說着,她也立刻出門跟上小笙。
初次來京都最大的府門報案,小笙心中頗為忐忑。
隻見高高的門邸石基,長長的台階,一股天威嚴壓蓋下來。
她攥緊手中的狀紙,深深吐納一口氣,将腹稿再捋一遍,祈禱待會兒在堂上也要流利陳情才好。
誰知單是敲鼓進府門,就耽擱了半個時辰。
随後大門打開,班差不問三七二九,先把小笙拖進堂内,舉闆子打了再說。
東菱被關在大門外,連進去的資格都沒有。
因小笙有告身,及時拿出符牒,這才幸免于難。
隻是在堂上詳說來龍去脈時,倒是把那京兆尹惹怒,痛斥她信口胡說。
若非韓羨及時趕來,她定然要被轟出去。
韓羨上堂揖禮,隻說一句。
他道:“上官,借一步說話。”
此後,小笙在府門外左等右等,足足兩個時辰,日頭偏西,天色漸晚,韓羨這才負手從衙門内出來。
他詫異陳苁笙竟還等在此處。
東菱則老母雞護崽兒的架勢擋在小笙跟前,必不讓五爺再靠近姑娘半步。
韓羨眸光霎冷,連手指都沒動,對東菱道:“你邊上去。”
好不好五爺也是她的半個主子,她不敢跟韓羨硬頂,隻好退到一旁嚴陣以待。要是他敢對姑娘無禮,自己必定第一個沖上前去跟他拼命。
韓羨徑直往前走,走了幾步,見身後的少女沒有跟上來,他轉身看着她,好笑道:“餓不餓,不妨先去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小笙跟上來,追問道:“怎麼說?”
韓羨就複問:“你想吃什麼?”
小笙:“不是這個,我是問你跟京兆尹大人聊這麼久,都說什麼了,林州……救是不救?”
韓羨奇怪地看着她:“你跟他關系很好?”
東菱道:“他家娘子還在姑娘家裡呢。”
韓羨一道冰冷的眸光掃過去,東菱登時噤聲。
小笙道:“昔日同窗。”
韓羨:“原來如此,倒也不是什麼親近關系。”
小笙:“可他是個好人,他是平白遭此一劫。倘真有人拿他設局當誘餌與全勝堂交戰,我再也想不出第二個主謀。”
一定是朝廷。
韓羨笑道:“你還不算笨嘛。”
小笙蹙眉。
韓羨:“想來韓謄告訴過你些陳年舊事,你也知道他不方便出面,所以叫人去向我求援。”
小笙呐喊:“不是我。”她沒有!
韓羨笑意輕松:“我很高興你能想到我,能幫你,我挺願意的。”
他這是何意?小笙不解。
韓羨正色道:“你知不知道此事牽連甚廣,須得從長計議?且不是京兆尹一門說了就能算的。”
小笙沉默。她自然知道此事萬難。
韓羨見她沉思,覺得她分外可愛,溫潤笑道:“要救人就得剿匪,南洲與京都相徑不足二百裡,倘若真的要剿匪,就得從三衙兩司調兵遣将,那麼你覺得,會是誰去擒拿山匪?”
小笙恍然大悟:“是禁軍。”
韓羨看着她片刻,同情道:“所以你也是個小引子,傻瓜,強出頭做什麼呢。”
現在你也是這布局裡缺一不可的小棋子了。
韓羨:“山匪是一定要剿的,全勝堂猖獗這些年,官家耐心已然耗盡。但林州能不能全須全尾被救出來,就要看這個披甲挂帥的主将是誰了。”
是誰。
如今還能有誰能勝任此戰?
除了四月換防回京如今烜赫一時的二房長子韓望,再也沒有第二個更适合辦此案的人選。
小笙:“可韓府與甯王秦家有姻親關系。”
秦家與林家又有世仇。
韓望大哥挂帥,那林州豈還能活着回來?到時候山匪是剿了,林州怕也活不成。
韓羨搖搖頭:“官家絕舍不得林州就這樣死了。”
臣子的世仇與和睦,不過看天子需要。
這盤棋不難,很多事情不過走個流程。
高坐明堂,殚精竭慮,從千絲萬縷的關系中,抽一線自己需要的來撥動,便有無數人牽扯進局。
那位執棋的天子,就是如此擅長拿捏人心、利用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