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謄任軍監司左使以來,便與軍器制造打上交道,實則對于科舉及第進士登科的韓謄而言,他在軍器官場并非十分如魚得水。
雖然也曾在營繕書院讀書,但比起督造府邸,他在軍器研制方面算得上是初出茅廬的“新學生”。
盡管對聖上的委派他有諸多不解,但官家口含天憲,金旨神聖不容置疑,韓謄除了跪下謝恩,出宮回家的路上,他緘默了一路。
韓謄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未來幾個月裡,他的好日子,要暫告結束。
可平心而論,相比較于做官,韓謄在商賈經營方面的天賦才是出類拔萃,甚至一度到了讓相齡同僚望塵莫及的高度。
再加上與笙笙成親以來,說句堕落頹靡真心話,他隻想在媳婦的溫柔鄉裡醉生夢死,并不是很想去與那些年過半百又倚老賣老的老家夥們打擂台。
但鑒于韓謄很少把官場上的不痛快帶回自己閨房,以至于在小笙看來韓謄近日竟沉穩多了!至少沒有時時刻刻都想黏着她。
比如休沐時用過午膳,他與小笙說過一遭閑話,便抽身獨自去了書房,往往在裡面一待就是大半日,直到日落晚膳時分,小笙三番兩次差人去請,他才放下書冊,揉揉發酸的額心,披着滿身的疲倦回來。
遠遠沖她一笑,疾步過來牽起小笙細膩的手掌,高興得連衣袂都在風裡翻飛,兩人有說有笑并肩一齊走向食桌。韓謄問她下午都做什麼玩兒,有沒有悶得慌?他自責難得休沐竟也沒有陪她,改日一并補上。
就連席間用飯也合乎禮儀許多,甚至夜裡……他也隻抱着她,要麼跟她說一兩個笑話,要麼聽小笙轉述韓兮宜抱怨三房的趣聞。
總之,韓謄他變乖了!
小笙對此感到很高興!
于是為了獎勵他,嗯,更多也是鼓勵的意思,她心裡默默希望韓謄能繼續這樣保持下去,如此他們感情才能細水長流啊,不然日日都那樣……小笙想到這裡,不禁害羞到摸摸發燙的臉頰,總歸不是修身養性之道,對身體也無大益。
畢竟婆母在她去請安結束之前,不動聲色把下人遣開,私底下就對小笙含蓄地提點過一回。
大緻就是說做娘的最熟知自己親兒,韓謄是個什麼狗性兒她打眼一瞥就知道!費盡心思娶來的媳婦,還不得千恩萬寵的疼惜啊!不用想也知道韓謄在閨房裡是個什麼混賬行徑!
阿彌陀佛,年紀輕輕把身子骨敗空那還了得!
勸他嘛,二郎隻會表面恭敬應承,實際上陽奉陰違,背地裡該怎樣還怎樣。
所以規勸韓謄,不如點撥他媳婦!
謝氏拍拍小笙的手,焦心道:“我的兒,你們夫妻小兩口感情好這是好事,娘親也很歡喜,但好歹内帷也要加以節制,那幾日興頭過了,你千萬别再由着他耍性兒折騰你。”
她糟心地閉了閉眼。
聽說隻要二郎休沐,他就跟自己媳婦形影不離,簪花梳發,打戒指淘胭脂,裁衣裳描蛾眉……這些也就罷了。
竟然青天白日裡畫起丹青來。
心腹初次來回禀的時候,支支吾吾,五旬一老媪,竟不好意思地羞得老臉通紅。
謝氏保養得宜的手指端着汝窯茶盅,輕輕嘬茶吃,聞言有些不悅。
畫丹青怎麼了?
二郎自來才情就高,丹青工筆還得過天子贊許,正所謂“業精于勤荒于嬉”,成親以後他還肯精進,愈加說明二郎秉承勤勉好學之心,願與妻子共赴丹青妙筆之雅趣。
哎呀夫人!不是那樣的!
老媪急得揪着衣裳,半晌想好措詞,緩緩道:“夫人原說得不錯,隻是畫丹青便畫丹青罷,二爺把下人都攆出來,不要她們進内卧服侍,後來就隐隐聽見二奶奶在裡頭哭,直到日落偏西方罷。”
大丫鬟端水進去給二奶奶洗臉,那臉蛋兒比抹了胭脂還紅,坐在床頭低着頭怄氣,臉上淚痕沒幹,裝朱砂石青的碟子倒是灑在地上一大片。
老媪笑道,這哪兒是正經畫丹青呢,定是二爺拿定二奶奶面軟好說話,欺負人家呢。
謝氏聽到這裡恨不能抓了韓謄過來,揍他一頓出氣,真是羞死個人了!卻也無可奈何,平了平心緒,咬牙罵了句“這個沒王法的混賬東西”!
真真比他老子還混蛋!
翌日又把二郎媳婦喊來,旁敲側擊問了兩句,小笙隻臉上挂不住,搖頭說韓謄沒有對她無禮,極力為他遮掩。既如此謝氏也不好真找韓謄過來訓話,隻輕聲細語寬慰了小笙半日,留她吃了飯才讓她回去。
回去以後的小笙隻覺頭重腳軟,仿佛踩在雲端,不由又想起那個蟬鳴陣陣的午後韓謄負手進來,手裡拿着一支開得正豔的芍藥,送給她時說了好多甜言蜜語,隻是眼裡又藏不住的疲倦。
大抵是他在官場上碰到阻礙吧,小笙也不好十分逆他的好意,隻是見他端出紙墨筆硯說要給她畫像,她愣了幾瞬,随後也是欣然答應。
隻是畫像便畫像,脫她衣服做什麼?
“韓謄你是不是要畫那種不好的畫。”就是不能見人的那種,她實在問不出口。
韓謄嘴角微翹,他沉默着,也默認着,小笙見他果然是這麼想的,羞恥心蓦然達到頂峰,羞得都快哭了,她沒法忍受這樣的事,但也沒法狠心地拒絕他,畢竟他看起來是那樣的欣然期待。
韓謄膝蓋跪在床沿,反手撥動床鈎,撂下帳子,内圍很快被隐秘地與外界隔絕開,他臉上是溫潤的笑意,一隻手還端着各色顔料。
總之自那天下午以後,餍足的韓謄消停了一段時間。
也有可能是真的變乖。
或者忙于朝務,無暇再顧及她。
小笙深深吸口氣,就這樣很好,非常好,最好聖上對他還有額外的栽培和倚重,小笙默默在心裡祈禱韓謄為官之路蒸蒸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