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天光大亮。
帷幄裡春光旖旎,從東面到西角,橫七豎八亂丢着枕頭、薄被與中衣亵褲,小兩口兒并肩疊股,一個蜷蜷焉,一個寸厘不讓從後面整個将女孩兒裹住。
韓謄上身什麼都沒穿,他懷裡的姑娘就着一件單薄的抱腹,露出潔白如玉的胳膊和細膩背脊,晨風悠悠蕩蕩拂進内卧,饒是這樣,小笙在夢裡也被熱得口幹舌燥。
她閉着眼睛,渾渾噩噩推了推身後的人。
沒推開。
如此反複掙紮了兩三下,終究是放棄了抵抗,她迷迷糊糊喊了聲韓謄。
韓謄亦沒完全清醒,在夢裡回應她,灼熱的呼吸噴在她後頸,熱得她扯開沉重的眼皮。
“韓謄,你壓着我的頭發了。”
不僅是壓着,她的後背還生起一層薄薄的汗,青絲黏在一起,有些不舒服。
東菱身為已經嫁過人的大婢女,進來時仍紅着臉。
話說今早是二爺同新二奶□□一遭去給老爺和夫人請安,完了再去拜祠堂,可是遲不得,這怎麼到這個時辰還沒動靜呢。
二爺在床帳裡頭,東菱也不好十分去催促。
小笙這一夜睡得很累,跟韓謄打仗似的。
洗臉梳妝的時候,她兩隻眼睛都睜不開,直打迷糊。
韓謄倒是神清氣爽,别提多精神,他穿着紅底織金絲的袍服,頭發用玉簪锵住,其餘留待身後,轉頭一瞧,小笙閉着眼睛額頭都快磕到妝奁上。
他走過去,扶住姑娘的肩,柔聲笑道:“你要還困,不如再回去睡會兒,母親那邊有我。”
小笙聞言立刻清醒,忙搖搖頭:“不了不了,還要去給家公和婆母請安,這件事比天大。”遂罷,強打起精神妝面。
好歹今日是新媳婦見公婆第一日,極為重要,就算韓謄偏疼她,她也不敢怠慢,免得給婆家人留下一個不懂禮數的壞印象。
用過早膳,小笙掐着時間提醒韓謄該啟程往婆母的院子去。
韓謄笑道:“莫慌,你辛苦了一夜,母親是體諒你我二人的。”
小笙起初隻顧着怕晚,沒反應過來他的言外之意,随後将他漫不經意的話在腦中過一遍,怔愣片刻,才明白韓謄的意思。
她用絹布擦擦臉,掩蓋局促與羞赧。
昨夜其實……還沒有來得及辛苦什麼。
因為韓謄被灌得隻會說胡話,她就是陪着耍性的他鬧騰到後半夜。
想到這裡,小笙搖搖腦袋,忙低頭整理衣飾。
今日她穿了折枝花樣的石榴紅交領上襦,佩绉綢裙,腰間系圍裳,懸玉佩與絲縧,頭上梳雲髻橫插珍珠攢的流蘇孔雀钗,頸上帶着金項圈。
韓謄攜他往天梨院來,規規矩矩拜過謝氏和韓鼎中,複敬茶,二老和藹仁慈,不過叮囑幾句家常的話,比如說小笙以後就是韓家的媳婦,在這裡他們就是她的家人,韓謄是她日後的倚仗,兩人要和睦,凡事有商有量,諸如此類。之後再去拜祠堂,再緊接着便是帶上禮物去各院看望堂姊妹與妯娌。
繞着長房、三房的院子一圈走下來,小笙感覺腿都要斷裂了。國公府實在太大,一日都逛不完,幸而有韓謄陪着她。
晚間又匆匆用過晚飯,她早早便睡了。
韓謄回來時她已經恬靜歸入夢鄉。韓謄也不忍心鬧醒她,如此關于新婚夜圓房這件事仿佛就一拖再拖,既耽擱也不勉強多耽擱幾日,反正來日方長。
況且這幾日确實忙得腳不沾地,等到了第三日上還要回門。
但小笙在這裡是沒有娘家的,韓謄便陪着她回觀英巷住一兩日,那邊離書院還近。
紫金藤尚在花期,遠遠便聞到那熟悉的香氣,小笙拿鑰匙開門。
院子因兩三日沒有打理,便已有了幾分頹勢,她挺心疼的,畢竟這裡才是她在大俞的第一個家,千辛萬苦才買下的住所,将來恐怕也是要在歸壽的,總是希望它别太冷清,要生機勃勃的好。
房子就是這樣,要有人住着才有人氣兒,想罷,小笙便拿起掃帚打理院子。
韓謄看向牆角的已經枯萎的金絲楠木樹苗,笑道:“我就說忘了什麼事。”
他讓沅瑞趕緊回府邸,把花房裡培植的兩個上好金絲楠木樹苗挪來。
小笙擦擦額頭的細汗:“你還記得這個。”
韓謄:“嗯。”當然記得,答應笙笙的事即使再小,他也留意放在心上。
沅瑞很快去而複返,手裡拎着兩株帶土的樹苗,進門喜笑顔開道:“二爺,我回來了,您看是這個不是?”
因他家娘子剛剛生産完,這些日子沅瑞做什麼都總是樂呵呵的。
小笙看在眼裡也怪替他感到高興。
接過他手中的樹苗,忽想到什麼事,轉身從卧房裡尋出一個紅封遞給他,說道:“原是之前就要給的,這幾日渾忘了,千萬别嫌少,帶我向你家娘子問個好吧。”
要說奴仆娶親生子,主家自然是會表示表示,且打賞也頗為豐厚,不說别的,就是娶舒娘的錢也是二爺給的呢。
眼下怎麼好再要二奶奶的紅包,沅瑞表示左右為難。
小笙卻道:“給你家娘子的,婦人生産最是勞苦功高,等她出了月子,盡管帶着孩子到府裡來給我們看看。”
沅瑞非常感動,死死含着眼淚,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小笙又道:“你若是不拿着,真心是怪我給少了?”
沅瑞忙道:“不不不二奶奶哪裡的話,您惦記我家那口子,我心裡感動還來不及,隻是二爺已經給過了,您就不必再賞我了罷。”
小笙将紅封塞到他手掌裡,說道:“二爺給是二爺給的,這是我的心意,就不混為一談了。”
全當是為了他們一起長大這些年,沅瑞受韓謄囑咐,在書院忙前忙後跑上跑下照顧她諸多,這點心意也不足挂齒的。
都道人長情寡。
小笙卻是真心感謝他。
如此,沅瑞再不收下可就有些矯情了,他甘心領了,對小笙憨厚真誠地笑起來,握着沉甸甸的紅封,他也是打心底裡感到高興,覺得小笙沒有忘記他們年少時互相照顧的情誼。
那不僅是小笙的,還有自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