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謄今日起得很早,自己穿戴整齊,又慣愛戴紅底織金的抹額,把自己打扮成漂亮的翩翩公子,撩開床帳一邊膝蓋跪在床沿兒上,彎腰進去薅尚且睡得迷迷瞪瞪的媳婦。
“笙笙,今日乞巧節,起來了。”
小笙睡眼惺忪,室内的冰過了五更天又換上新的,冷熱交替,她閉着眼睛甕聲甕氣道:“今日我要上直,過節與我無緣了。”
韓謄笑着捏捏她的臉頰:“你們書院竟不休沐,這是什麼道理。”
小笙搖搖晃晃坐起來,點點頭。
“我等是天子學生,為官家夙興夜寐鞠躬盡瘁也是本分,你可别再替我喊冤。”小心把她冤死了。
盡管如此說,韓謄心中興奮消減大半,他們軍器監都休沐,為何書院卻還不放人。
小笙用浸了玫瑰花瓣的絹帕淨臉,聞言笑道:“你還說呢,就因為你們是我們的上端,軍器監的需求都壓給了戶部,戶部再放給書院造物司,最後不就順理成章壓到我們這兒。”
近兩個月北境邊防接連開戰,前線軍需要求最高的就是重型床弩與火器,連小笙這個掌固都被臨時抽調到軍器所分部貢獻一份力量。
别說乞巧節,就連正經休沐都擠不出時間來。
用過早膳小笙便匆匆趕往書院,這一去就是一整日,直到日落時分她才從灰頭土臉、腰酸背疼從書院下直。
門上小厮套了馬車來接二奶奶回府,笑道今日是乞巧女兒節,二爺還在家等着陪您吃糕餅賞燈彩呢。
小笙意外得知晚間國公府還有家宴!
據說這是他們家約定俗成的規矩,長房和三房的人都會來聚一聚。
這個韓謄怎麼不早說呢,害她臨到陣前連個準備都沒有。
好在回到府裡,東菱早早就等着為她沐浴更衣、梳頭妝面。趕在夜幕降臨前,天邊晚霞璀璨,小笙忙提着裙子疾步往湖畔宴廳趕去。
“二奶奶您慢點兒,不急的。”東菱就是回去拿個扇子的功夫,小笙身影已經越過了花障。
東菱在後面追了好一陣才在抱廈的小花廳追上她。
東菱氣喘籲籲笑道:“二奶奶好快的腿腳,我真是比不得您。二爺說了您回來讓您先去溪風亭那邊,晚宴還有小半個時辰才開席呢。”
小笙輕輕撫了撫胸口:“我擔心自己回來晚了。”
東菱笑道:“不會的二奶奶,長房那邊還有幾位少爺沒下直呢。走吧,我帶您去見二爺。”
韓謄在溪池邊垂釣,兩把矮腳雕花兒小椅,一張茶幾,上面擺着新鮮冰鎮的瓜果。最後一縷橘黃色的夕陽,越過西邊的紅瓦白牆,傾灑一片在蘆葦和池塘水面。
韓謄正好坐在暗橘色的餘晖裡。
他整個側影看起來漂亮極了。
幾縷光影從芭蕉葉的縫隙透過來,錯落倒映在北邊湖面,令水面的明暗界線平添一抹神秘的寂靜。
小笙打着圓扇蹑手蹑腳過去,隔得遠,不敢高聲喚他,免得驚了他的魚。
“你怎麼才回來,累不累。”韓謄明明頭也沒回來,卻就是輕而易舉就猜出往自己走來的人是自己媳婦。
小笙:“你怎知道是我。”
韓謄一手握着紫竹魚竿,一手把人拉過來坐在他懷裡,笑道:“我怎麼不知道,我聽得出你的腳步聲,輕手輕腳,跟小兔子似的,說吧,今天在書院都忙什麼了?”
小笙臉皮兒比不得韓謄厚,這裡四面軒敞,人來人往,她恐被下人丫鬟們瞧見了笑話,要從韓謄腿上起來。
誰知道韓謄竟然拍了下她的臀部。
“乖乖坐着陪我會兒不行嗎。”
小笙艱難說道:“那我去旁邊坐。”
韓謄目不轉睛盯着湖面的浮餌:“不行,我都一天沒見着你,你還想離我多遠?”
他可真會狡辯,明明另外一張空椅子就在茶幾旁邊,不過一臂之距,卻被他說得好像遠在天邊一樣。
但交涉了一會兒她發現自己毫無勝算的可能,便隻好妥協了,就這樣不尴不尬地留在他懷裡。
韓謄心情大好,用下颌蹭蹭她的柔軟的胸脯,頭歪在她薄薄的肩膀上。
小笙無法阻止他。
為了保存最後一點顔面,小笙把扇子舉起來蓋在自己臉上。
過了半盞茶,韓謄終于釣起一尾鲫魚,他高興地說等待會兒家宴結束,就回去給她煲鲫魚湯喝。
小笙也很是為他的成果感到開心!誇贊他真會釣魚,說着就要去看看他淹在荷花塘邊的魚籠裡還有多少條勞動成果。
韓謄:“别去看了,心肝兒,就這一條。”
小笙尴尬愣住:“!”
什麼?
韓謄在這兒半天了,原來就隻釣到這一條可憐的小鲫魚?那還說煲魚湯,小笙覺得這簡直是不亞于“天方夜譚”。
沅瑞把魚從金鈎上取下來放進魚簍裡,然後拎着把魚簍把魚送回二爺院裡,待會兒要給二奶奶煲魚湯的,顯然這條魚非常珍貴!
因為它是這道菜唯一的材料,從數量和種類上來說,都是。
四下很快又恢複甯靜。
太陽已經全部沉入西山,除了天邊斑斓的晚霞,刺眼的光芒一點兒也不剩。
韓謄喜歡這樣安甯祥和的日子,小笙老早就知道了,因為她也喜歡。
日子最好就是這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件事都在預料之内,也能在預料中解決。
韓謄低頭看看自己:“這也在預料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