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一共有六位皇子,皇帝愛之重之,全都封了王,後來又将排行第五的穆歸衡封為太子。
這幾人之中,大皇子喪偶出家,六皇子年紀尚小,穆歸衡則搬出各種托詞,屢屢拒婚。
因而時至如今,隻有老二懷王、老三定王、老四安王納了王妃。
從皇帝前日那番話推斷可知,江穆二人要找的那位蒙面歹人,就在這三人之中!
不過,穆歸衡提供的一條線索已經排除了懷王的嫌疑——
“二皇兄自小就不愛習武,又難抑口腹之欲。養尊處優多年,身形愈發肥碩。何況他向來無轎不出戶,無車不遠遊,多走兩步都嫌累,絕不會是那蒙面歹人。”
嫌疑範圍由此縮小,隻剩下定、安二王。
“那就去會一會他們的王妃吧。”
江禦暮換上麻布衣裙,戴上面紗,扮成陶瑛店裡的夥計,随她一同叩訪王府,獻上本月新制的精品衣料。
當然,即便排除了懷王的嫌疑,也得去他府裡走一趟。免得厚此薄彼,得罪了懷王妃。
二人到達懷王府時,已是日上三竿。
“王爺王妃還歇着呢,沒起。”大腹便便的管家懶懶說道,“陶掌櫃先在門外侯着吧,等時候到了,王妃自會派人來喚你們過去。”
“是,有勞閣下通傳。”陶瑛溫柔笑道。
待管家走回府内,關了門,陶瑛卻給江禦暮使了個無語的眼色。
“就他們府裡臭規矩多。”她輕聲道,“換了其他王府,至少還能先進偏院,在屋裡坐着等。”
這一耗就是大半個時辰,等二人被喚入府中,已然受了日頭幾分毒曬。
懷王與王妃剛用過膳,此刻正在水榭中聽曲。
外界都道這兩人恩愛膩乎得緊,陶瑛也說他們每次選衣料時都會一同前來,選一陣,便咬一陣耳朵,打情罵俏起來更使人難以直視。
江禦暮原以為陶瑛這話有些誇張,直到今日親眼見了她描述的情景,才知她已經口下留情了。
懷王的身量足有穆歸衡三倍寬,身高卻矮他整整一頭,走起路來咚咚直響,靠在亭柱邊時,江禦暮都怕他一卸力,就把那木柱靠斷了。
懷王卻無此憂慮,全然沉浸在了鑒賞之樂中。
江禦暮放眼望去,隻見這府内的大小仆役全都膘肥體壯,王妃也豐腴到了稍顯病态的地步。
她不由得想起一句俗話——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難道這位懷王恰恰與其喜好相反,所以府内諸人才不得不給自己多添幾層膘嗎?
離開王府以後,她在馄饨攤的露天飯桌上向陶瑛問起這個問題。
“噓——”
陶瑛左右看看,确認附近無人能聽見她們講話,這才開口回答。
“懷王喜好如何,也不是我這平頭百姓能知道的。隻是……”
“我給懷王府送了七八年衣料,如今這位王妃,已是我見過的第四位了。”
“她們四人剛進府時,身量都勻稱着呢。可是此後每過一個月再見,她們都會比前一個月臃腫一圈。”
“我入府這麼多次,就趕上一次懷王不在,王妃——哦,當時還是第三任王妃,就跟換了個人似的,臉上再無往日的強顔歡笑之色,反而憂心忡忡,唉聲歎氣。”
“第二個月我再去,王妃卻又裝出滿臉喜色,與懷王恩愛非常。唉……也是可憐。”
民間傳言都道懷王是克妻命,幾任王妃都早早病逝。
可她們究竟死于何因,又有幾人知曉呢……
吃完午飯,二人邊走邊聊,不久就來到了定王府門前。
據說定王妃極愛雙瑛布莊的衣料,連帶着陶瑛本人也很得她青眼。
府中諸人不敢怠慢,一個接一個傳話,将她們請進内院之中。
一見到陶瑛,定王妃就打開了話匣子,關切道:“瑛娘,聽說你們布莊出事了?”
陶瑛不知所以地搖搖頭:“沒有啊,王妃何出此問?”
定王妃輕聲一啧:“還想瞞我?我都聽下人們說了!太子昨天牽着一條惡犬,直接殺進了你們布莊。诶,他到底想幹什麼啊?劫财還是劫色?”
陶瑛面上浮起假笑:“這誤會可大了,太子殿下隻是來買布而已。”
定王妃顯然不信:“買布,還帶狗?”
陶瑛眼珠一轉,正色道:“因為——他買布是為了給狗做幾身衣裳。所以特意帶上了狗,也好試試顔色。”
定王妃半信半疑:“哦?是這樣啊……”
聊着聊着,她眼皮一擡,将目光定在了陶瑛身後,正在整理布料的江禦暮臉上。
“這是你新招的夥計?”她問陶瑛,“戴着面紗做什麼?”
“是新招的,幹起活來手腳麻利着呢。”陶瑛道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這丫頭心實,昨天在日頭底下掃院子,把臉曬傷了。恐污了王妃的眼,因而戴着面紗。”
定王妃歪着頭打量江禦暮,疑道:“既是新夥計,我為何會覺得她那麼眼熟呢?”
好像在哪見過……春狩秋狩?還是詩宴酒宴?難不成,這姑娘曾做過哪位官家小姐的近身侍婢?
陶瑛笑笑,回身喚她:“青蘿,過來讓王妃瞧瞧。”
江禦暮走到二人面前,垂首低眉,似有畏怯之意。
定王妃觀察片刻,直接伸手摘下了她的面紗。
“哎唷!”
江禦暮臉上塗着深深淺淺的胭脂膏子,像是極為嚴重的曬傷,觀之可怖,驚得定王妃直接閉上了眼,遲遲不願睜開。
“戴上吧戴上吧!”她閉着眼擺擺手,打發江禦暮走遠些。
等餘驚徹底平複,定王妃又覺得自己方才的舉動有些刻薄,于是吩咐丫鬟取來醫治曬傷的藥膏,賞給了“青蘿姑娘”。
江禦暮謝完恩,十分自覺地退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