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出來,定王妃真正感興趣的并不是那些布料,而是能有個陶瑛這樣的同齡女子,多陪她聊聊天,說說話。
果不其然,定王妃拉着陶瑛聊了一個多時辰的“京中轶事”,根本沒顧得上看她們送來的衣料,但最終還是大手一揮,将它們全部買了下來。
臨别之際,她依依不舍地把陶瑛送到内院門口,歎息道:“府裡有規矩,我出不得這扇門,一會讓管家送你們出去吧。以後若再制出什麼新料子,可務必常來、多來給我送啊。”
陶瑛鄭重點頭:“一定。”
待離開王府,她又忍不住跟江禦暮議論起來:“唉,定王妃的日子怕也無趣。自打十七歲進了王府,到如今,除偶爾進宮請安赴宴以外,已有五年沒踏出過内院的門了。”
江禦暮也是一歎:“上次見她已是六年前的事了,她今日見我竟仍覺眼熟……”
陶瑛好奇:“你們在何處見過?”
江禦暮唏噓道:“每年春秋兩狩,都有許多官員得到恩旨,可帶兒女同去。定王妃是武将之女,那年秋狩,她靠箭術技驚四座。想來,定王就是在那時對她一見傾心的吧。”
隻可惜她一入王府,便要恪守妃妾之德,再無機會于獵場策馬彎弓了。
唏噓過後,江禦暮還是問起正事:“對了,你們方才可曾聊過劉儉溺亡一案?”
陶瑛點點頭:“我按你交代的,都跟她聊過了。她并未顯出什麼異樣的神情,似乎确實不知劉儉是何許人也。聽我說完他‘失足落水’一事,她也隻歎幾句可憐,接着又聊起了别的話題。”
江禦暮思索片刻道:“如此看來,定王的嫌疑可以稍稍減輕。但也不能現在就下斷言,還是得走一趟安王府,看看那邊是何狀況。”
行至安王府已是日暮,安王不在府中,由老管家帶着二人前去拜見王妃。
安王成婚還不滿半年。據陶瑛說,幾個月前她第一次入府,安王妃挑選衣料時堪稱興緻勃勃,神采飛揚。
可是從第二個月開始,王妃就變得意興索然,無精打采。有耐心時還能随手一指,買下幾匹衣料。換作沒耐心時,幹脆就閉門不見。
今日不巧,她們正趕上了安王妃心情不佳的時候,一進内院就聽見她摔碎什麼東西洩憤的聲音。
“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屋裡話音一落,便有幾個小丫鬟蔫頭耷腦地走出來,卻不敢走遠,隻能守在門邊上,靜候吩咐。
管家敲敲門,高聲通報了陶瑛二人的來意。
安王妃又将一盞瓷壺砸向門闆。
“讓她們也滾!我誰都不想見!”
管家卻仍闆着一張臉,冷言冷語道:“王妃若總是如此任性嚣張,老奴可就要将此事告知王爺了。”
聞言,江禦暮與陶瑛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樣的疑惑——身為管家,竟然敢這樣對王妃講話?
屋裡安靜了須臾,忽而爆發一陣尖利的笑聲。
良久,安王妃打開房門,抱臂邁過門檻,慢悠悠地站定在老管家面前。
“好啊,你去告訴他。”
她的聲音很柔,臉上似有笑意。
但那笑意很快又變成了怨毒,緊接着便有一記耳光甩在老管家臉上。
“去啊!連同我給你的這一巴掌,一起告訴王爺啊!有本事,直接告得他休了我啊!”
院内衆人皆驚,小丫鬟們受不住吓,紛紛跪倒在地。
老管家回頭瞥一眼陶瑛二人,見她們都低着頭,似是不敢直視,這才回身對安王妃嚴肅喝道:“當着外人,王妃可不要丢了咱們王府的臉面!”
“臉面?我還有什麼臉面?”王妃又是一陣冷笑,“你這老狗有臉,不妨換你來做穆歸禮的王妃啊!”
老管家氣得臉色發青,拂袖而去,隻道:“王妃好自為之,待王爺回來,自有一番道理。”
安王妃不甘示弱,回屋抱起一盤茶碗,瞄準老管家的腦袋就砸,一連砸了七八隻才停手。
奈何準頭不佳,一隻也沒砸中,全摔在地上了。
丫鬟們跪地頓首,不敢妄動,江禦暮卻大着膽子挪動步伐,收拾起滿地的碎瓷片來。
江禦暮不出聲,安王妃也不說話,隻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這番舉動。
有個小丫鬟覺得不妥,主動上前來幫忙。
安王妃卻出言阻止:“别動,就讓她收。”
小丫鬟隻得作罷。
不多時,江禦暮将所有碎瓷片收入一塊絹布,包裹起來。
“回禀王妃,已收拾妥當了。”
安王妃靜靜看她良久,繼而向陶瑛投去一瞥:“你先滾,你這夥計有趣,可以晚點滾。”
陶瑛正在為難,就看到江禦暮一手背在身後,給她比了個手勢,示意她趕緊離開。
陶瑛見狀便不再堅持,躬身道:“是,民婦告退。”
安王妃又将目光移回江禦暮臉上,皮笑肉不笑地吩咐:“把這包碎瓷拿進屋來,給我拼好了。”
江禦暮低眉順眼:“是。”
然而當她站在桌邊打開布包,真正開始拼那些瓷片時,安王妃卻關上門對她冷笑道:“你還真打算拼啊?”
江禦暮垂眸颔首:“王妃之命,莫敢不從。”
安王妃走近幾步,半坐在桌上,擡頭看她:“是嗎?”
她将聲音放得更輕,傾身向前,使二人的距離被拉得更近:“我這顔面掃地的安王妃,還管得了你堂堂戶部尚書家的千金小姐?”
江禦暮心中一驚。
她并不認識安王妃,可對方怎麼卻……
來不及思索答案,甚至來不及思索應對之策。
安王妃已經伸手勾向了江禦暮的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