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最後一層帷幔就要被撕下,紀青元把心一橫,用力推開了穆歸禮,眼中帶着憤恨與不甘。
“王爺今夜來此,就是為了這樣羞辱我嗎?”
穆歸禮頗為不悅地撣了撣衣袖:“本王來見見愛妃的客人,何談羞辱?”
“見客?”紀青元冷笑一聲,“為了見一個丫鬟信口胡謅出來的‘客人’,王爺竟這樣大費周章,跑進我屋中翻箱倒櫃,東撕西扯,難道這還不算羞辱?”
穆歸禮不以為然:“倘若那位‘青蘿姑娘’當真不在愛妃屋中,你為何會如此心虛?”
說着,他再度邁步上前,拽住了床架上僅剩的一層帷幔。
紀青元同時伸出手去攔住他的動作,争辯道:“我隻知王妃私會外男是滔天大罪,即便真有這樣一位姑娘,我與她相見又犯了什麼錯處?有何必要遮遮掩掩?”
穆歸禮甩開她的手,輕蔑道:“姑娘又如何?誰知道你們躲在内室裡,都做些什麼勾當!”
紀青元向床邊投去一瞥,心中短暫掙紮後,決定兵行險招,不屑一笑道:“是啊,王爺向來以己度人,可不是得這麼懷疑麼?”
最後一道裂帛聲與她的話語撞在一起,穆歸禮尚未來得及細看床上光景,便已被此話激得怒火中燒,扭頭恨恨看向紀青元。
“你方才,說什麼?”
紀青元餘光瞥見床上紛亂的錦被裡有輕微異動,連忙繼續道出刺人之語,好引開穆歸禮的注意。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麼?安王殿下,你自己喜好男風,做賊心虛,可不是就得以己度人,懷疑我這個有名無實的王妃,也和姑娘家有見不得人的勾當麼!”
啪——
一記用足力氣的耳光甩在紀青元頰邊,她不曾設防,隻覺一陣天旋地轉,身子便斜斜倒地。
“本王早就警告過你……”穆歸禮撲過來掐住她的脖頸,“有些秘密,就算意外察覺了,也該爛在肚子裡。一旦宣之于口,就隻有死路一條!”
因着呼吸不暢,紀青元的臉很快就泛起痛苦的紅色,可她仍然笑着,笑得穆歸禮心裡發毛。
“王爺,我、我知道的,可不止這點……”她抱着殊死一搏的決心,掙紮着,想給江禦暮傳遞更多信息,“殺我之前,你、你要不要……聽聽我最後、最後的籌碼?”
穆歸禮聞言,心中尚在猶豫,手上卻已放松了力度。紀青元連忙抓住機會,努力調整呼吸。
“你還知道什麼?”他問。
“劉儉的死因。”她答。
穆歸禮毫不在意:“是本王殺的又如何?”連皇帝都有心包庇,就算她宣揚出去,他也不怕。
“我說的,是你殺他的原因。”紀青元死死盯着他的雙眼,“因為你對他愛而不得,由此生恨。”
“愛?”穆歸禮夷然一笑,“他配嗎?”
紀青元語帶嘲弄:“配也好,不配也罷,左右他的拒絕都讓你惱羞成怒了,不是嗎?”
穆歸禮被戳穿了心思,往日之恥再度浮上心頭。
不久前的某日,劉儉私下約他相見。他饒有興緻地赴約,對方卻沒有久留,隻贈他一冊親手抄寫的話本為禮。
穆歸禮本以為,這是一種隐晦的暗示,暗示劉儉終于明白了他的心意,也願意接受他的心意。
然而等穆歸禮翻開了這份禮物,看到裡面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他才明白過來——這是一種委婉的拒絕,甚至規勸。勸他“改邪歸正”,将錯位的愛意放回女人們身上。
劉儉,你這人是何等不識擡舉,何等自尋死路!?
即便此人已經死在穆歸禮手中,他的怒火仍然沒有因此平息。
于是此時此刻,紀青元就成了他唯一的發洩對象。
穆歸禮雙手緊緊掐住她脖頸,怒不可遏道:“你還有什麼籌碼?說出來,就當是你的遺言了!”
紀青元沒有繼續掙紮,而是嗤之以鼻道:“不必了。我的遺言,自會有人代為禀報陛下。”
穆歸禮一驚:“你說什麼?”
紀青元不再回答,默默閉上雙眼,仿佛甘心受死。
穆歸禮卻再度松開了雙手,逼問道:“你若不把話說個明白,本王定屠你九族!”
紀青元懶懶睜開雙眼,漫不經心道:“王爺的這些風流韻事,我早已當做笑話講給了閨中秘友。隻要我一命嗚呼,她就會立刻将事情的來龍去脈禀報陛下。”
說着,她輕輕一笑,擡眸對上他不安的眼神,鎮定自若道:“殿下你說,皇上若知道了你喜好男風,無心也無力為皇室傳宗接代,那麼你的争儲之路,還有半分希望走到終點嗎?”
穆歸禮顯然已經慌了神,隻是表面上仍然不願相信這番說辭:“胡扯!你父親分明說你平日最為孤僻,何來什麼朋友?就算有,也必是和你一樣小門小戶的女子,怎麼可能有随時面聖的門路!?”
紀青元嗤地笑出了聲,良久方歇,挑釁道:“好啊,那你不妨現在就殺了我,也好試一試我方才那番話是真是假。”
頓了頓,又補上一句——
“穆歸禮,你敢賭嗎?”
穆歸禮雙手微微顫抖着,環住她脖頸的手無論如何也使不上力。
他努力瞪大雙眼與她對視,想從她眼中看到欺騙的影子,可是遲遲沒有線索。
不,不對。自打紀青元入府以來,就鮮少與外人接觸,何況劉儉才死了幾天,她哪有時間把消息傳遞出去。
除非……
穆歸禮咬牙切齒:“你所謂的閨中密友,就是那個叫‘青蘿’的女人,是不是!?”
紀青元笑着伸手拍上他的臉,将他的頭向後推去。
“穆歸禮,現在才想明白,已經晚了。”
語畢,她艱難地支起上半身,用眼神示意他看看幾丈外的窗戶。
“你方才隻顧着掐我洩憤,是不是一點都未曾察覺,有人從你身後悄然而過,無聲無息地翻窗離開了?”
穆歸禮定睛一看,她所指的那扇窗戶半掩着,有絲絲夜風吹進屋來。
他仔細回想——剛進屋時,這扇窗戶是否緊閉?
記憶太過模糊,穆歸禮無法确定答案。
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床邊窗側,向外望去,這才看到窗外牆根處躺着一團緊緊裹住的面紗。
穆歸禮翻窗出去撿起面紗,展開後隻見上面用血色的胭脂膏寫着八個大字——事已知悉,萬望珍重。
看來那人的确是他進屋以後才尋機逃走的,否則不會用這種方式給紀青元遞話。
既然才離開不久,那麼此人一定沒有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