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禮平身。”他将聲音放得很輕,“你是何人?”
“回陛下,臣女江氏,家父乃戶部尚書江淮照。”
哦,近臣之女。
皇帝十分看重、信賴江淮照,對他的女兒也天然有着幾分好感。
“擡起頭來,讓朕瞧瞧。”他說
此語使穆歸衡心中一驚,抑不住擔憂起來——皇帝不會見她貌美,便生出據為己有之心吧?
不行,他總得做點什麼,引開皇帝的目光。
“咳——咳咳!”
穆歸衡猛地咳嗽起來,睜開雙眼向江禦暮看去,正好與她目光相撞。
“殿下,您怎麼樣了……”江禦暮滿目關切,甚至漸漸紅了眼眶。
皇帝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這兩人,見穆歸衡又想下床向他行禮,連忙伸手按住他的動作,轉而繼續向江禦暮發問。
“你既是官家女子,怎麼會孤身一人跑來太子府中呢?”他用狐疑的眼神盯着她,“是你父親叫你來的麼?”
江禦暮不卑不亢道:“回陛下,太子殿下是臣女的知己好友。臣女聽聞殿下近日纏綿病榻,實在憂心如焚,故而特來探望。又恐家父厲言說教,這才瞞着他獨自前來。”
“知己好友?”皇帝把目光轉向穆歸衡,笑問道,“是真的麼?”
穆歸衡輕輕點頭:“是。”
皇帝面上喜色更甚,又問江禦暮:“你與太子是如何相識,如何相知的?”
“回陛下,臣女在東街開着一家書鋪,偶逢太子殿下來買書,因而相識。後來又于京郊湖心亭以詩會友,一觞一詠無比投契,因而相知。”
因江禦暮背向穆歸衡而立,他看不見她臉上刻意矯飾的少女懷春情态。
可當穆歸衡聽到“以詩會友”一句,他立時憶起京郊湖心的荒唐一夜,臉上不自知地浮現一抹羞赧之色。
二人的神情落入皇帝眼中,相互映襯,竟使他龍顔大悅。
“哈哈哈哈哈!”
自從得知太子病重,他就沒有再這樣暢快地笑過了。
皇帝緊挨着穆歸衡坐下,重重捏住他的手,難掩激動道:“吾兒,你有救了!”
不等穆歸衡追問他何出此言,皇帝又興奮地站起來,走到沉默許久的蒙眼少年面前,雙手顫抖着扶上她的雙臂。
“道長真乃神人也,一切果然如你卦中所說啊!”
卦?什麼卦?
穆歸衡頓覺事有蹊跷,忙問:“父皇此言何意?”
皇帝轉過身來望着他,喜不自禁道:“這位道長名喚飛鴻影,當真頗有奇才!今日他揭了皇榜,說定能治好你的頑疾!為自證神通,他還遙遙給你算了一卦,條條皆準!”
她說太子紅鸾星動,正緣已至。且女方姓名五行帶水,時有文曲星入運,故而與太子結緣于詩書,情定于水上。
皇帝原本并不相信這一卦——他的兒子,他還不了解麼?之前納了一百個姬妾,都沒能留下一個活口,現在怎麼可能突然冒出來一段“正緣”?
可是既然費紅英言之鑿鑿,還說卦中女子此刻就在太子府中,皇帝便決定去驗上一驗。
畢竟……萬一呢?
此時此刻,皇帝無比慶幸自己做了正确的決定。
原來世間真有所謂“神道高人”,能用三枚銅闆推算出世間萬事因緣。
“女方姓名五行帶水。”
江禦暮,可不是滿江水麼?
“與太子結緣于詩書,情定于水上。”
于書鋪相識,于京郊湖心亭以詩會友,互相引為知己,可不是條條皆準麼?
皇帝這廂連連暗歎,穆歸衡卻用看江湖騙子的眼神看向費紅英。
他知道,京中早有“江禦暮會成為太子妃”的流言,隻是皇帝久居深宮之内,對此一無所知罷了。
此外,江穆二人相識于書鋪,堪稱人人知曉的秘密。在京郊湖心共乘一船之事,也有不少士子親眼得見,保不齊傳進了多少人的耳朵裡。
這些消息若被江湖騙子利用,牽強附會,融入卦辭之中,皇帝定然難以看出其中門道。
想到這裡,穆歸衡心中冷笑一聲,警惕地盯着費紅英。而她竟恍若未覺,仿佛真的眼盲一般。
皇帝重重一拍她的肩膀,滿含期待地說:“道長,你若能救得太子性命,便是朕之恩人,亦是國之恩人!”
費紅英微微躬身,自信滿滿道:“陛下放心,貧道定然不負所托。”
透過蒙眼的發帶,她不着痕迹地看向江禦暮。
“江小姐,可以助貧道一臂之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