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費紅英終于熬出一碗黑如墨汁的藥湯。
“這便是那奇毒的解藥麼?”江禦暮問。
費紅英想了想,答道:“我不敢說有十足的把握,總之,先讓他服下試試吧。”
受了十幾日的罪,時異現在已經形容枯槁,整個人比從前瘦削許多。
費紅英灌他喝下藥湯後,并未留在一旁觀察藥效,而是直接回到江禦暮的屋中,換上了她早早備好的那身道袍。
滿頭烏發在頭頂束起一個單髻,玉冠玉簪頗為古樸。
費紅英看看鏡子,又回頭看看江禦暮,不太确定地問道:“我這樣打扮,像男人麼?”
萬一僞裝得不好,無法在皇帝面前瞞天過海,難免惹出麻煩來。
江禦暮圍着她踱步一圈,細細端詳後笑道:“旁的倒沒什麼,隻是你這一雙剪水秋瞳,一看便是個姑娘。”
費紅英對着鏡子懊惱地扯了扯眼角,忽而靈光一閃,在鏡中與江禦暮對視道:“你可有半透光的發帶?不拘什麼材質,最好能與我這身道袍同為一色。”
江禦暮猜到了她的主意,即刻去匣中翻找,取出一條墨藍色的飛绡發帶。
費紅英将它覆在眼上,于腦後打個結。旁人看不出她的雙眼是睜是閉,她自己卻能将面前的場景看個大概。
“現在呢,是不是更像個神棍了?”她笑問。
江禦暮配合道:“敢問道長尊姓大名?”
費紅英從袖中取出三枚銅錢,一起往上抛出,又穩穩接入手心——這動作,她近日已練習不下數百次了。
“貧道飛鴻影,見過江小姐。”
江禦暮拱手一拜,問起:“道長即刻便去揭皇榜麼?”
“江小姐莫急,貧道的僞裝,還有最後一道工序尚未完成呢。”
說着,費紅英手指一搓,三枚銅錢便消失不見,像變戲法似的,旋即捏出一顆葡萄大小的藥丸來。
她幹嚼了那藥丸,又用濃茶漱一漱口,再講話時,聲音就比往常沉了幾分,俨然是個年輕男子。
“現在,貧道便可以去揭皇榜了。”
此前,費紅英為研制解藥而耽擱的兩日裡,京中仍舊無人敢去揭榜。
皇帝悲愁之下,又将賞額提高了兩萬金,湊錢的任務自然壓到了江淮照頭上。
歪打正着,也給江禦暮送來了拜訪穆歸衡的理由。兩人一見面,她就煞有介事地抱怨起來。
“你父皇金口一開,我爹就寝食難安。先前好不容易湊齊那十萬金,已經害他得罪了兵部。現在又要加兩萬金,隻怕工部的叔伯們也要給他臉子瞧了。”
穆歸衡這些日子一直悶在屋裡,裝病裝得難受,眼下總算有機會能與人說說話,像見了救星似的。
他不再卧床,起身與江禦暮面對面坐在桌邊,寬慰道:“其實令尊不必如此盡責,大可在我父皇面前敷衍敷衍。左右那皇榜也無人敢揭,賞金再多,終究發不出去。戶部的存銀,自當緊着兵部支取。”
江禦暮輕歎一聲,眉間似有憂色:“我爹那個死腦筋,哪敢違拗你父皇的旨意啊……我現在隻盼能盡快找到江連鏡,如此,我就不必再顧忌安王的威脅,你就無需繼續裝病,我爹也就不用再為籌集賞金之事發愁了。”
“你弟弟再度失蹤一事,至今還是沒有任何線索嗎?”穆歸衡問。
江禦暮灰心喪氣地搖搖頭,剛說出“沒有”二字,就被一陣敲門聲打斷。
緊接着,石涅焦急的聲音傳入二人耳中。
“殿下,皇上帶人來看您了,正往内院走呢!”
江穆二人對視一眼,一個真驚訝,一個裝得比真的還驚訝。
“你快回床上躺着去吧,别露餡了!”江禦暮催促道。
穆歸衡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我父皇來得也太突然了,你若現在離開,八成得迎面撞上他。”
江禦暮卻沒忍住一笑,問他:“我為什麼要離開?”
穆歸衡一愣,答道:“你若不躲開我父皇,待他問起你為何在此,咱們又該如何解釋呢?”
江禦暮不假思索道:“臣女身為太子殿下的好友,在您病重時前來探望,有何不妥?”
穆歸衡仿佛被她點醒——是啊,都怪自己滿腦子都是裝病之事,才做賊心虛,害怕皇帝發現江禦暮這個“同謀”。然而,若從皇帝的視角出發,她出現在這裡并無古怪,何須回避?
說話間,皇帝的步伐已然由遠及近。
穆歸衡連忙躺回床上,閉起雙眼佯裝熟睡。
江禦暮則坐在床邊,捏着血帕假模假式幫他擦拭唇角。
既然想做太子妃,那就得把戲演足了。皇帝面前,也得多刷刷臉,至少得給他留下個好印象——管它幾分真,幾分假呢?
這段時日,皇帝因為不想打擾病重的兒子休息,所以每次來看望他時,都不許下人通報。
今日也是如此,皇帝輕手輕腳地推開屋門,悄聲踏上地毯,向裡間走去。
而他的身後,還跟着一位身着道袍的蒙眼少年。
少傾,江禦暮聽見身後似有響動,回頭看見來者是皇帝,連忙做出一副恭敬姿态,跪拜行了大禮。
皇帝定睛一瞧,這姑娘的衣着略顯貴氣,不由對她的身份産生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