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之後是紗簾,紗簾之後是暗門。
暗門之後,是耳力上佳的江禦暮。
方才的所有對話,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然而,還不等費紅英作出回答,今日的第二位客人便來了。
“安王殿下駕到——”
仆役話音才落,安王穆歸禮就踏入了宴堂大門。
他的眼神隻在穆歸衡身上輕點一下,行了禮,緊接着便看向這座國師府的主人,費紅英。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隻覺她與自己想象中的樣子大為不同。
此前,他設想中的飛鴻影,應當是個仙風道骨的盲眼老頭。
哪想到,她竟是個風華正茂的清秀少年。
“見過國師。”穆歸禮微微颔首,唇角挂着輕佻的笑意。
費紅英行禮時,他居高臨下地審視着她。
這個少年,曾借江禦暮之口,表達過向他投誠的意圖。
然而同樣是這個少年,明知他想殺太子,卻偏偏要與他作對,治好了太子的“重病”。
此人究竟是敵是友,穆歸禮暫時還無法判斷。
也許,今日與其一見,便能獲得更多線索。
不過費紅英并未久留,向兩位皇子告罪一聲,隻道後廚事務繁雜,她要去督促督促,便借故離開了。
穆歸禮掃視一圈,自顧自坐于左側上首。
按規矩,應該要麼讓主人家費紅英坐在此處,要麼就論資排輩,讓二皇兄穆歸正坐在此處。
但穆歸禮偏不給他們這個面子。
他自認為除太子以外,皇帝最寵愛的兒子便是他。哪怕他舉止稍稍逾禮,皇帝也不會怪罪。
然而他屁股還沒坐熱,懷王穆歸正就來了。
三人寬的身量,走起路來一步十八顫。
進門後,他叉腰站在宴堂中央,斜眼看着穆歸禮,鼻中哼出一口濁氣道:“沒規矩的東西!那個位置,是你該坐的嗎?”
穆歸禮笑眼彎彎:“臣弟該不該坐,皇兄說了可不算,得聽父皇的意思。喏,連太子殿下都沒說什麼,不是嗎?”
穆歸正一歪嘴:“你少攀扯太子!論長幼尊卑,本王可排在你前頭!”
穆歸禮毫不相讓,拿話一頂:“論長幼尊卑,大皇兄還排在你前頭呢,那又如何?”
穆歸正聽出他在譏諷自己弑兄一事,霎時氣得兩眼發直,與他吵嚷起來。
更準确地說,是他單方面吵嚷起來,直到聽見内監高喊“皇上駕到”才罷休。
皇帝一進門,就看到穆歸正臉紅脖子粗,仿佛才發了一場火。
耐心聽他這已過而立之年的孩子告完狀,皇帝竟哈哈大笑起來,目光中滿是溺愛。
“行了行了,一個席位而已,至于争成這樣嗎?”
雖是訓斥的話語,皇帝臉上卻滿是慈愛。
“告訴你們,争也白争,這個位置本來也不是給你們預備的。”
聽到此話,老二老四不服氣地對視一眼。
這算什麼,各打五十大闆麼?
穆歸禮平日與皇帝最親近,這時便壯起膽子,半撒嬌道:“父皇,兒臣和二皇兄鹬蚌相争,不會讓三皇兄漁翁得利了吧?”
說起來,老三穆歸儀直到現在還沒現身呢,要是白撿這麼一個大便宜,他可不依!
皇帝捧腹道:“非也非也,老三總是遲到,合該讓他坐在末席。”
穆歸正緊随其後,一邊擦拭滿頭熱汗一邊問道:“父皇,那這位置是留給誰的呀?”
皇帝正要回答,費紅英便帶着那位最重要的客人走進門來。
“參見陛下,參見諸位王爺。”
懷王穆歸正從不插手政事,對朝中百官甚至沒混上幾個臉熟,自然不認得來者何人。
安王穆歸禮卻一眼就認出了他——戶部尚書,江淮照。
可是,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皇帝牽頭設宴,賀國師喬遷之喜,與他江淮照有何幹系?
此時此刻,太子穆歸衡與他有着同樣的疑問,想不出答案,眉頭不自知地緊鎖起來。
皇帝看看他,又看看江淮照,沒有多說什麼,隻下令讓衆人都入座。
費紅英指揮仆役們上菜斟酒,屋内旋即熱鬧起來。
穆歸衡能察覺到,皇帝一直在盯着他看,盯得他心裡發毛。
皇帝定定看了半晌,也沒等到太子眉頭舒展,雖不知他在發什麼愁,但已為他備下了一份驚喜。
那是一道賜婚的诏書。
江淮照啊江淮照,你受了朕那麼多年的恩惠,就用你女兒這味藥,來償還一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