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涅現在很慌。
他與太子共坐一條長凳,頂着陶瑛與林晏秋打趣的目光,一聲也不敢吱。
穆歸衡沒有看他,一手支着下巴凝望擂台的方向,望了許久才等到江禦暮出現。
她的目光掃過台下的人群,偶爾往對面樓上瞥一眼,卻沒怎麼停留,很快又收了回去。
隻怕再多看一會,就要和穆歸衡對視上了。她想。
說來也怪,前幾日他來觀戰時,不都戴着面具麼?今日怎麼一反常态,不再遮遮掩掩了?
算了,管這些細枝末節做什麼,正事要緊。
江禦暮側過身點了點頭,費紅英便沖台下高聲道:“第一位,李節,李公子何在?”
“在!”
那聲音很是清亮,林晏秋循聲望去,越看越覺得不對頭。
“怎麼了?”陶瑛發現她神情有異,忙問道,“此人有問題麼?”
這一語瞬間引來了另外兩人的注意,穆歸衡與石涅齊刷刷看向林晏秋,都急着聽她的回答。
“嗯……”林晏秋斟酌着措辭,“其實,我也不太确定……”
其餘三人同時開口。
“别買關子了!”
“直言便是。”
“您倒是先說說呀!”
林晏秋依次看他們一眼,猶猶豫豫地把一句話掰成了幾瓣講。另外三人一個接一個追問起來,就跟說了段群口相聲似的。
“我感覺——”
“哦?”
“那個李節啊——”
“怎麼着?”
“大概可能也許保不齊——”
“嘿,您倒把話說全乎喽!”
“是位姑娘。”
“啊?她呀?”
穆歸衡打斷石涅的捧哏,問道:“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林晏秋聳聳肩,攤手道:“在女扮男裝這一項上,我經驗豐富啊。有時候說不清緣由,隻憑感覺便能在人群中認出同類,正所謂‘久病成良醫’嘛。”
陶瑛還記着上次的“平分秋色”之仇,當下找到了機會回嗆她一句:“這句話是這麼用的嗎!”
樓上這兩人拌起嘴來,台上那兩人已經開始交手了。
擂台下的人群中,李義碰碰陸一峰的胳膊,緊張兮兮地求情道:“隊長,您看我妹妹都豁出這個份去了,您就高擡貴手,給她松一松标準吧……”
陸一峰卻毫不退讓:“說三十招,就三十招。這是我與令妹一早約定好的标準,怎能随意更改?”
李義有些不服氣:“您分明就是故意給她設了個坎……”
“我這是為她好。”陸一峰瞥他一眼,語重心長道,“做城防兵有什麼好的?看着威風,個中辛勞旁人不知,難道你也不知?更何況,也不看看如今是個什麼光景,饷錢都發不下來了!兄弟們的辭呈一張一張往上送,你可倒好,還鼓勵親妹妹往這火坑裡跳。”
李義撓了撓頭,悶聲道:“那她樂意,我有什麼辦法啊……”
後半句話陸一峰沒有聽清,因為四周衆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陣喝彩聲——為“李公子”的表現喝彩。
因為“他”打落了江禦暮的一柄短劍,就在第二十一招。
昨日她們私下演練時,李節可從未試過這種戰術。
江禦暮目露欣賞之意,不錯嘛,李節雖提前知道題目,卻沒有拘泥于最保守的解法,而是求新求變,讓她這個出題人都為之一驚。
陶瑛也驚訝道:“這姑娘身手真好。”
林晏秋則向穆歸衡問道:“會不會和陸一峰那場一樣,是江小姐有意露出破綻,引對手掉入陷阱?”
穆歸衡想了想才搖頭道:“不像。”
台下李義的喝彩聲遲來一步,像是刻意喊給陸一峰聽的。
此時江禦暮手中二去其一,隻剩一柄短劍了,李節的長刀定能占得一時上風。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李節此舉雖為自己掙來了一項優勢,卻也相當于另換了一份全然陌生的考卷。
江禦暮昨日透給她的最後幾道題全都成了廢題,此時此刻,李節已經重新回到了起點,必得足夠機敏才能順利走完最後一段未知之路。
李節一鼓作氣,揮刀便砍。因江禦暮早就說過不用擔心傷着她,李節便沒了顧忌,每一招都透着狠勁,看着使人心驚肉跳。
江禦暮隻防不攻,步伐不斷後撤,在觀者眼中便是節節敗退之兆。
很快就有賭客開始心慌:這場買了江小姐赢,不會賠得連飯都吃不上了吧!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他們臉色越難看,李義便越興奮,故意對着陸一峰念叨:“二十七了——二十八了——二十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