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昭的話不僅觸動了衆人,更是震動了關氏這個做母親的。
她畢竟是深愛自己兒子的,關心他的學業,但也關心他過得快不快樂。
她心裡五味雜陳,沒有再反唇相譏。
關氏偃旗息鼓,世子終于正式出場。
他先是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五弟,你我在讀書這條路上都不算有天賦。”
“但我們都讀過書。都知道,讀書最怕的就是心思分散。”
“你也别怪我和你大嫂對宴兒太過嚴厲,實在是我們對他寄予厚望,容不得半點差錯。他将來,是要支撐起整個國公府的,自然需要舍棄一些東西。”
說罷,有些慚愧地道,“也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沒用,一直困在舉人這一步,久久不得寸進。隻能把興盛國公府的重擔,壓在他一個小孩子身上。”
“你久不在京中,或許不了解如今的形勢。”
“父親在皇上面前确實還算得用,可是我與太子卻并無多少交集。幸在三表妹入選東宮,形勢好轉了一些,但終歸隔了一層。她姓陳不姓賀,以後傾力幫扶的肯定也是陳家。”
“我們與儲君不親,但是不能讓這個情況再延續到宴兒這一代,不然國公府離朝堂的中心隻會越來越遠。”
“整個家族,除了我們這一房,族中其他兄弟隻有更差的,沒有更好的。真要讓下一代,和我們一樣走不上去,隻能守着祖業庸碌度日嗎?
“那賀家的榮耀,還能持續幾時?”
賀知昭一向敬重這個大哥,有時也會愧疚自己完全不管家族事務,讓大哥一個人背負了沉重的擔子。
他雖然不太在意權勢地位,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如今潇灑恣意的生活都是權勢帶來的。
他不認同大哥的話,但他覺得在場的所有人中,他是最沒有立場反駁的一個。
大哥的所思所慮,都是為了國公府和整個家族的長盛久安在考慮。他是既得利益者,有什麼資格指責他人?
他沒有反駁,但也沒有出聲附和,垂首沉默不言。
秋月知道他被世子情真意切、無可奈何的表演給欺騙了。
世子确實很會說話,她都要給世子鼓掌了。
但她深深記得,賀知昭現在是她的衣食父母,她日子過得舒不舒心,全在賀知昭的一念之間。
況且她還需要賀知昭,為她提供學騎術的場地和馬匹。
秋月覺得,是時候該她上場表演了,必須要讓賀知昭認為她是一個有能力的、貼心的好員工。
為了給領導留下好印象,秋月也管不得什麼身份不身份的了。她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奴婢沒有讀過幾本書,沒有考過科舉,但也識得幾個字。故而知道,讀書最是一件需要天分的事情。”
“若是沒有天分,就算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吃不喝對着書本,不會就是不會,勉強不來。”
“若是有天分,那麼隻要認真聽先生講書,按時完成學堂布置的課業,就能夠學有所成,名列前茅。”
“别說像小世子這樣,隻不過是三五天看半個時辰的閑書,就是把閑暇時間都花在與讀書無關的事情上,該中狀元還是會中狀元。”
世子對賀知昭說話時需要字斟句酌,但是對一個丫鬟可沒有什麼好顧忌的。
他輕蔑地嗤道:“你上過學堂嗎?考過科舉嗎?做過文章嗎?你才讀過幾本書?識得幾個字?就敢在這裡談讀書,談科舉?”
關氏附和道:“就是,你算個什麼東西!主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
秋月又不是真正的封建時代小丫鬟,能怕他倆?
她冷靜地道:“奴婢沒有考過科舉,但也見過考科舉的人。”
“尚書府裡的大表少爺,自小除了讀四書五經,也會讀很多其他書籍,大半都是大少夫人口中的閑書。”
“他不僅讀閑書,君子六藝也全都沒有落下,時不時還會随同先生出去遊曆。”
“大表少爺的先生,是天下聞名的大儒周先生。這位周先生曾說過,如果想把文章做好,不僅要看四書五經,更要看四書五經之外的東西,這樣才能言之有物。”
這個例子非常有代表性,陳蘭音的大哥陳齊嶽非常會讀書,是上一屆的狀元。
隻能說陳家的人,都很會讀書。連看起來非常不靠譜的陳二伯都是進士出身,一門四進士,是一個正在冉冉升起的興旺之家。
與之相對的,國公府雖然如今顯赫非常,但族中弟子卻大半平庸無為。
若這樣的情況再延續下去,賀氏,隻會逐漸沒落。
國公爺賀嚴廷自己,就不是一個讀書沒有天分的人,止步于舉人這一步。但是他運氣好,得了皇帝的青眼,所以宣國公府才能成為同爵位中的第一。
或許是出身武将之家的原因,賀家的兒郎,就是少了一根讀書的筋,都不是讀書的料。
賀知昭,有沒有天分先不說,他壓根兒就不想讀書,也沒想過考科舉,是被國公夫婦壓着、哄着,才沒有當文盲。
世子賀知允倒是上進,也願意努力,奈何天資有限,也卡在舉人這一步上不去。
其他的子弟更是一個不如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