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士頭銜就像是被下了詛咒一樣,落不到賀家的頭上。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一個賀靳宴,不僅愛讀書,而且顯見的有天分,小小年紀,在念書一途上,一點就透。可不就成了國公府的種子選手,被寄予了全族的希望。
所以,國公爺雖然知道兒子兒媳對孫子的管教過于嚴苛,但還是默許了這種行為。
沒想到,就是他的默許,讓這夫妻倆變本加厲,不允許賀靳宴一個七歲的孩童有一點自己的樂趣。
賀國公不禁自省,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國公府,還沒有到沒落的時候,甚至在旁人看來稱得上是深得帝心,真的有必要把子孫逼成這樣嗎?
秋月的話也提醒了他,不僅是讀書一事,萬事萬物都是強求不來的,過猶不及啊!
如果他當初不是用“延請天下最好的武師傅”這個胡蘿蔔吊在賀知昭面前,而是一味地管教、壓迫,恐怕賀知昭不僅不能在科舉上有所建樹,更是連習武的天賦也被埋沒了。最終隻能落得個,文不成武不就。
想通了這些,賀國公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他道:“老大,以後宴兒就由我來教導。把他讀書的東西都挪到我的書房。”
“以後他白天在我那裡做功課,晚上還是回你們那裡休息。你們照顧好他的飲食起居就好,其他的事,就不用管了。”
世子夫婦突然聽到這番話,雙雙怔在了當場,内心很是複雜。
他們既高興于賀國公對賀靳宴的重視,又惶恐于賀國公對他們能力的不信任。
親自教導意味着,由他們這一房繼承爵位,是闆上釘釘的了。
但同時也暗示出,賀國公對他們教導方式的不滿意。
世子的心裡,最終還是失落壓過了高興,他不由問道:“父親可是覺得兒子做錯了?”
國公爺歎氣道:“你沒有做錯,錯的是我。”
“我一直對你太過嚴苛,要你事事做到最好,認為國公府日後能不能維持如今的體面,全在你一人身上。”
“你也一直都是按照我的要求去做的。所以,你沒有錯,錯在我。”
世子更是困惑:“這樣做不對嗎?父親為何言錯?”
賀國公語氣沉重:“錯了,錯了啊。”
“賀家,是需要一個會讀書的人來支應門庭,但還沒到要斬斷子孫的一切樂趣,隻為讀書而活的地步。”
“如今朝廷雖然重文輕武,但也不是完全不重視其他人才。皇上和太子都是明君,恩蔭入仕的勳貴子弟,隻要有能力,也能得到重用,我們無需太過悲觀。”
世子不同意:“這怎麼會是悲觀?”
“如今越來越多的庶人,通過科考在朝堂站穩了腳跟。我們這些老牌世家,若是不懂得居安思危,早就被擠得沒地站了。”
“恩蔭是一條路,可是怎麼能和正經科舉相提并論?”
“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閣。若我們賀家再不出個進士,這個爵位又能保得了幾時?”
秋月覺得世子的擔憂還是很有遠見的。
如果,他不是把壓力轉嫁給兒子,而是自己扛起重擔,會更有說服力。
她看了看身旁的賀知昭,發現他一直垂着頭沉默不語。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此刻心裡在想什麼。
無論世子說得多麼壯志昂揚,賀國公已經做出了決定,就不會輕易改變。他淡聲道:“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宴兒移到我那邊,你也能多騰出些時間,好好準備下一次的春闱。”
見世子還想說什麼,賀國公不容拒絕地道:“除非,你覺得我這個做爺爺的伸手管孫子,侵犯了你作為父親的權威。”
某種意義上來說,賀國公是一個專斷獨行的人。這樣的當家人,如果自身能力很強,那麼,就能收攏住下面的人,把所有的人力和資源都集中起來,帶領家族快速騰飛。
但如果隻是空據高位,卻沒有相應的能力,那麼,就很容易把家族帶向錯誤的道路,且沒有人能拉回來。
目前來看,賀國公是屬于前者的,他為賀氏,帶來了空前的權勢和地位。
世子怎麼敢反抗他的決定?
賀國公,是整個府裡最有權力,也最有能力的人。
沒有賀國公,皇帝能看得見賀家其他人嗎?
不會!
世子惶恐道:“兒子怎麼會如此想?宴兒能由您親自教導,是他的福氣。兒子隻是怕父親太過操勞,不僅要處理公事,還要分心教導宴兒。”
賀國公不以為意道:“皇上正在鍛煉皇子們的能力,鹽鐵司如今算是七皇子在主事,我正好趁機歇一歇。”
事情就這麼定下了,關氏對這個結果又喜又憂,也不發癫了。
大夫人疲憊地揮了手,正要叫衆人散去,李媽媽提醒道:“夫人,那個丫鬟還在外面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