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嘗了一口,驚喜地眯了眯眼,确實好喝。
酒的辛辣感減少了很多,有一絲甜味,不重,還有淡淡的花果香味。
秋月猜測,雖然叫“桃花酒”,但應該是用果子釀出來的。
她贊同道:“确實比廚房的酒好喝多了,廚房的酒就隻辣口,哪有這麼層次豐富的口感?”
賀知昭道:“那可不,這一小壇都抵一百壇你拿來的酒了。”
秋月算了算,都趕上她兩年的月錢了。
好奢侈!
這麼貴的酒,她一定要多喝幾口!起碼賀知昭帶來的那些,她要喝一半!
也許是酒的威力敲開了賀知昭的心門,他居然主動談起了今天這件事情帶給他的感受。
他有些自嘲地道:“你會覺得很可笑吧。”
能讓人感到可笑的,秋月隻能想到關氏的發癫,她道:“你是說大少夫人嗎?”
賀知昭:“……”他怎麼會說大嫂可笑?他是這麼刻薄的人嗎?
他的愁緒都被秋月奇怪的腦洞沖淡了不少。
但想到今天的事情,心情還是很沉重。
“不是。”他道,“是我們家對宴兒的苛求。”
“你自小在尚書府長大。姑父家的人,都很會讀書。對他們來說,中進士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你身邊都是這樣的人,會不會覺得國公府對進士的執念很可笑?”
秋月想了想,才認真道:“我不會覺得可笑,我也沒有資格覺得可笑。”
“我身邊有考中進士的人,但我不是進士。”
“我沒有走過這條路,不了解這條路的艱辛,沒有資格嘲笑别人的執着。”
“而且,我的身邊也沒有都是随随便便考中進士的人。”
“對陳家人來說,讀書也沒有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他們不過是比其他人多了一點天分,但還是凡人,并不是真正的文曲星下凡。”
“我今天舉了表少爺這個例子,是為了說服國公爺他們,當然是怎麼誇張怎麼說,怎麼厲害怎麼吹。你難道也當真了?”
她問道,“你不是和陳家的公子們一起長大的嗎?”
“他們學得辛不辛苦,你還不知道?你小時候見天瘋玩的時候,他們有經常和你一起嗎?”
賀知昭不滿道:“什麼叫見天瘋玩?我哪有?我也要讀書的好吧,而且我習武也很辛苦的。”
嘴裡不滿地抱怨着,但是心裡确實好受了很多。
考進士一直以來都是國公府的執念,他也被這執念蒙住了眼睛,理智模糊到都把陳家的人神化了。
被秋月這麼一說,他也立刻回憶起來陳齊嶽閉門苦讀的時光。
雖然閉門的時間是比旁人短了些,但總還是需要閉門的。
比旁人是聰明些,但也沒有多長幾個腦袋。
文章學得快,但是騎射學得可比他慢多了。
賀知昭跳出了思維誤區,終于理智回籠,情緒也好了些。
都有心思逗秋月了,他道:“我聽見了,你說大嫂可笑。”
秋月:!!!你這個人怎麼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她否認道:“你聽錯了,我沒有。”
感覺沒有說服力,她又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大少夫人雖然說話難聽了些,行為怪異了些,欺軟怕硬了些,反複無常了些。但我相信,她一定是有自己的原因的,絕對不是為了故意搞笑。”
賀知昭:“……”你還不如不解釋。真是膽大包天了。
秋月就是故意的。
關氏這個颠婆,讓她罰站了那麼久不說,還一直拿她丫鬟的身份對她進行人格侮辱,簡直就是個刻薄的毒婦!
她才不要說她好話。
就算關氏有自己的苦衷又怎麼樣?這苦又不是她秋月釀出來的!
誰給的苦果,她找誰去啊!就會欺軟怕硬!
賀知昭微微警告道:“這話在我面前說說就罷了,要是被别人聽見,你的小命還要不要了?”
但這麼說好像是認同了秋月對關氏的評價似的,他有些不自在。
他對關氏的觀感很複雜,既同情,又有些讨厭。
任誰被一個人經常指着鼻子罵,都會讨厭這個人的。
他解釋道:“大嫂這樣,是有原因的。她剛嫁進來的時候不是這樣的,是日子過得不如意,才逐漸變成這樣。”
秋月從打工人的角度出發,沒有辦法共情這個動不動就撒潑的貴族婦人。
她嘲諷道:“不是這麼理解的。她的生活隻有一樣不如意,其他的都很如意。所以她才能指着别人的鼻子罵,而不是别人指着她的鼻子罵!”
“你看玉書讨厭我吧?但她會動不動指着我的鼻子罵嗎?”
“不會!”
“因為玉書的日子比大少夫人差多了,她沒有這樣任性的資格。”
秋月的這兩句話,猶如一道閃電劈進賀知昭的内心,令他久久不能回神。
同為和關氏一樣的貴族階級,他從來沒想過,關氏的行為還能從另一個階級的立場來分析。
一個天生比他們等級低的階層,但也是如他們一樣有血有肉,有喜惡、會思考的鮮活的人組成的階級。
他的感觸非常複雜,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隻能抓住最好理解的那個,問道:“玉書讨厭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