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就在結界外，他換了身布衣，皮膚被曬黑了些，但眼神卻越發堅定了：“神君。”

“不必多禮。”觀塵微微擡手示意，“這幾個月在山下過得如何？”

“回神君，弟子這幾個月在山下居住，略有些收獲。”

“如何？”

成安道：“下山那日，下了雨，弟子無處可去，便想着暫且在村中牛棚下躲一躲，卻不想遇到了一個好心的婆婆，她見弟子受傷，便帶弟子回了她家，還出錢為弟子配了藥，弟子便在她家中住了下來，後來弟子才知道……”

接下來的半炷香時光，他都在喋喋不休講那個老婆婆的故事，老婆婆如何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何艱辛，如何仁善……觀塵聽得都有些困了，眼睫低低垂着，神思開始走遠。

“神君。”

觀塵眨眨眼，故作鎮定道：“嗯。”

成安又是一拜，垂眼道：“弟子不敬，有話不知當不當說。”

“你說。”

“弟子少時被師父所救，師父帶我進靈霧山，收我為弟子，可卻向來嚴厲……弟子并未指責師父之意，隻是師父向來嚴厲，對弟子的要求隻是好生修煉得道成仙，弟子與師父再無其他事情可言，而弟子也一直以此為目标，戰戰兢兢隻想做好一個修道之人的本分，成為衆弟子的好師兄。可弟子此回下山，遇見阿婆，才知曉，原來，有親人是這個感覺。”

觀塵細細聽完，沒有問話，隻等着他接着往下說。

“神君，弟子似乎能理解神君了，大道忘情，何其艱難。人怎會沒有好惡？若是此刻，突發災難，要弟子選，弟子一定會先救阿婆。”

“成安，不必讨好我。”

“弟子……”成安抿了抿唇，“弟子的确有此感悟，其餘，不過是想更加理解神君。”

“你一開始便認為我是對的，便會忍不住給我找理由來證明我是對的，抛開我，隻看你自己，成安。”

成安緊張的心慢慢松懈下來：“神君，弟子明白了。”

“你還要下山曆練。”

“神君是不是在以此為借口，不願教導弟子？”

觀塵平靜問：“你連自己都弄不明白，我如何教導你？你想修道，可你知曉什麼是道嗎？自己為何想修道嗎？修道後又想要做什麼？你是真的想修道嗎？”

“弟子修道隻為斬妖除魔，弟子是真的想修道。”

“為何要斬妖除魔？”

“因為邪魔攪亂人間，弟子不願看凡人受苦。”

“為何不願看凡人受苦？那些人與你何幹？若有一日，你遇到的凡人皆為惡人，傷你害你背叛你，你還要為他們斬妖除魔嗎？”

“我……”成安一時愣住。

觀塵又道：“忘了斬妖除魔，忘了對與錯，忘了靈霧山，忘了我，再下山去，不是為了曆練，你就是一個凡人，你生活在那裡。”

成安沉默一會兒，還是點了頭：“是，弟子明白。”

“去吧。”觀塵擡擡手，“以後每月初一我會下山一趟，屆時你若有任何疑問不解，都可以來找我。”

“是。”成安轉身離去。

觀塵看着他走遠，也轉身回到結界之中。

“師父又打發他走了？”阿岫頭也沒擡一下。

“嗯。”觀塵走過去，坐在她身旁，“我們種的菜太多，吃不完了，雞蛋也是，過幾日我們下山去賣菜吧。”

“賣菜？”她擡眸，“好啊，可以裝在儲物袋，等快下山時再拿出來。”

觀塵忍不住打趣：“也算是滿足你要用儲物袋運貨的心願了。”

“呸！”阿岫湊過去在他耳旁吐一口氣，“我才沒有，師父話說八道！”

他垂眸笑了笑，拍拍她的手：“好好好，是師父胡說八道。”

阿岫哼一聲，腳步輕快着走遠了：“我去撿雞蛋咯！”

她将雞蛋收起來放進儲物袋的籃子裡，蘿蔔也拔出來放進去，等着下山的時候帶走。

一路下了山，快看到前方的大路了，觀塵道：“将東西都拿出來吧，免得一會兒吓到旁人。”

“好。”他們的東西不是很多，分成兩個小籃子，一人拎一個就成了。

他們沒瞧見牛車，便坐在大路邊上的石頭上等。

沒多久，對面的山上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對夫妻從彎曲的小路下來。他們身後背着的兩筐柴火，比他們兩人都要高，柴火被胡亂生長出來的樹枝刮到，女人腳下一個不穩，要往陡峭的小路上滑下去。

阿岫心中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男人一把抓住了女人，兩個人穩穩站住，繼續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