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抓着他匆匆進了堂屋:“長老!就是此處!”
他一眼看見滿地的屍體,眉頭皺得更緊了些,急忙朝地上躺着的人跑去:“快,讓我看看。”
阿岫忍住眼淚,将師父放回地上,慌忙詢問:“他怎麼樣了?”
長老沒有說話,凝聚靈力朝觀塵灌入。
沒多久,地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
阿岫一喜,未掉落的眼淚全飛了出來,笑着抓住師父的手,哽咽道:“師父,師父,師父你醒了……”
觀塵臉色蒼白得厲害,用力彎了彎唇,氣若遊絲:“阿岫,莫怕。”
“師父,師父,阿岫不怕。”阿岫抓住他的手,放在臉邊,眼淚不停往下掉,“隻要師父好起來,阿岫就不會害怕。”
長老卻道:“我隻是暫且讓他醒過來……”
“死老頭!你說什麼!”阿岫一把掐住他的脖頸,用力收緊,“你最好不要在這裡給我耍什麼花樣!否則我将你的魂鎖起來扔進油鍋!”
“阿岫……”觀塵輕聲喚。
阿岫咬了咬牙,纏着聲音道:“師父,不要這樣喚我,是他們逼我,我也不想這樣的……你最好趕緊将我師父治好,否則我要所有人都死!”
“我并非是不想救他啊,若是可以,我甯願用自己的命換他的命啊。”
“那你說要如何!”阿岫松開手,兇神惡煞的臉上全是淚。
“即便是修道之人,施法治病,也不是憑空就能施行的。如此重的傷,那幾顆釘子法力強勁,同上次一般,幾乎将他的五髒六腑都震壞了,唯有石心妖的的内丹可救啊。可那内丹千年難遇,一共隻有兩顆,其中一顆上次用過了……”
“那另一顆呢!”
“另一顆……幾年前,觀塵神君為救一個妖狐用掉了……”
阿岫愣住,喃喃道:“幾年前,妖狐……是我、我打死的那隻狐狸?”
“唉!”長老道,“是。”
“為什麼會這樣?難道就沒有别的辦法了嗎?其餘的妖呢?狼妖狐妖豬妖?它們身上的内丹不能用嗎?我這就去取!”
“若是用得了,我何必瞞着你呢?我恨不得自己代替他啊。”
阿岫渾身發寒,眼神逐漸無法看清周圍的景象,隻不停喃喃道:“為何會這樣?是我害死了師父,是我害死了師父……”
“不是阿岫的錯。”觀塵手指動動,抓住她的衣角,斷斷續續道,“不是阿岫的錯,世事無常,并不是阿岫能預見的……阿岫已陪了師父許久了,師父已心滿意足了,師父隻願往後的日子,沒有師父,阿岫也能快快樂樂……”
“謝浮岚!你騙我!”阿岫突然甩開他的手,站起身來,“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全是你用來騙我的!你要用這些來逼我束手就擒,根本沒有什麼石心妖的内丹,沒有什麼阿婆,沒有什麼你愛我,這些都是你變出來的,你要我愧疚,要我認錯,我不認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
她轉頭朝外飛奔而去,身上的黑氣經不過怒火和恨意,嘭得炸開來,将長老和成安都打得往後一摔。
“這可怎麼辦是好啊?”長老抹了把嘴上的血,神情悲怆。
“抱歉。”觀塵的眼淚默默往下淌。
“你跟我抱歉做什麼?你已經盡力了,當初,你說得是對的,即便那時便将她鎮壓在焚心谷,也未必能關得住她啊,是我們大意了。”
成安也撐起身:“我去找她!”
觀塵搖了搖頭:“不要去惹怒她,她隻是接受不了我這副模樣,給她些時間,她會想明白的。”
“到現在了,你還相信她嗎?”長老隻剩無奈。
“我永遠相信她。”觀塵閉了閉眼,緩緩解開手腕上紅繩的一端,握在手心中,輕聲道,“她看到了,應當會冷靜一些。抱歉,不能再和你們并肩作戰了。”
天越來越黑了,甚至點了燈也看不太清,大大小小的城池中,所有人都匆匆忙忙往回跑,緊閉門窗,不再露面,隻有一座城外,有一個渾身淩亂衣衫褴褛的人靠坐在牆邊上。
他瘦骨嶙峋,露出的一截手腕,蒼老的皮膚貼在骨頭上,還沒有一個花瓶口粗壯。沒有人知道他是不是還活着,直到一陣風卷着沙又吹來,他搖頭咳嗽,幾乎要将肺咳出來。
阿岫一眼認出了他,這是那個妻子去賣了身的男人,他得了肺痨。
他真的得了肺痨……
阿岫怔愣許久,突然左右胡亂看兩眼,朝着城外的墳包跑去。
她在那個長滿野草的小墳包上抛,幹燥的土朝她身後抛,她挖到一堆白骨,欣喜若狂将身體中的黑氣往白骨灌去,很快,白骨拼湊在一起,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可它站起來後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尋找生前的愛人,而是跪在她腳邊乞求:“主人,再給我一些吃的吧,再給我一些吃的吧……”
白骨的靈魂已經散了,就算是強行将它拼湊回來,也再不是從前那個人了。
“師父!”她哭着往回跑,邊跑邊喊,“師父!”
那座泥房子的堂屋之中,還是橫七豎八着許多的屍體,成安和藥修長老也都還在,都朝她看過來,隻有地上的人永遠地閉上了眼。
她拖着步子走過去,嘭一聲跪在地上,握着他抓住紅繩的那隻手,嚎啕大哭:“師父,師父!”
她仰頭嘶吼一聲,頓時狂風大作,電閃雷鳴不止,所有的黑氣快速朝她飛來,一瞬間,天地間靈氣散盡,萬物枯萎死亡,再看不見一絲光明。
黑暗中,她眼前一白,昏倒在師父身旁,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