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師父!”她不停喊,乞求坐在黑夜中的師父能聽見,“師父!阿岫隻喜歡師父,從來隻喜歡師父!不要相信它說的,阿岫喜歡的從來隻有師父啊……”
觀塵聽見了,卻是那一縷殘魂聽見的,心魔一事,從他心中失衡的那一刻開始便已注定了,他從未意外,也不怨怪任何人。他也想讓阿岫聽聽自己的心聲,但無計可施。
阿岫和心魔隔空吵了一整夜,可從前的人半分沒受影響,從前的阿岫醒了,已忘卻昨夜的那一段對話,而觀塵臉上一片淡然,像是什麼也從未發生過一樣。
但他心情明顯好了許多,阿岫能感覺到,他們又回到了從前。
總是這樣的,每回她外出回來,師父便會不開心,可哄一哄師父,師父和她又會回到從前。
她以為這樣的日子能一直持續下去,可是又一次,她從外回來時,沒有看見師父,隻在案上看見師父留下的一封信。
師父閉關了,不知要多久……
她對閉關這二字沒什麼好印象,上一回師父就是用閉關做托辭躲她,她怕這一回也是。果然,連續一個月,師父沒有出現。
“師父!師父!”她在小院裡大喊,“師父!”
觀塵沒有現身,他這一個月并沒有閉關修煉,而是在四處尋找一種秘術,一種可以廢盡全身修為,重頭再來的秘術。
他的症結不在于心魔,在于自身,他所修忘情之道非得是忘情之人能修,也是通往仙路的唯一道法。可此道不得偏執不得執着,一旦妄圖違背道法,便會為體内修為所傷,修得越高傷得越深,直至魂飛魄散。
從前他以為他能做到忘情了,甚至他修忘情之道時并無阻礙,便表明了上蒼都已認可他做到了忘情,可他沒有想到,就在成仙的最後一步,遇到了阿岫。
這一身修為他可以全不要了,他願意從頭來過,可他悄悄潛入藏書樓,翻遍了所有與忘情之道相關的書籍,也沒能從裡面找到可以回頭的辦法。
隻有一句,所有修太上忘情的人,都需問自己一句:真的能做到嗎?
在修煉之初,師父也曾問過這一句,反反複複問過好幾回,可那時的他并未放在眼中。他以為天下的苦頭他已吃盡了,天下的苦難他已嘗遍了,從此後再無任何事能撥動他的心弦,可現在,他後悔了。
可他像一艘與河床同寬的大船,隻能順水往前,無法回頭了。
或許他自己可以廢掉修為呢?毀掉自己的内丹,散去這一身的修為,然後再重新修煉。現下最大的問題是,他已有數百歲的年齡,内丹一旦破碎,他便會回到應有的年齡,衰竭而亡,即使馬不停蹄立即修煉,也無法在瞬間彌補幾百年修為的損耗,除非,能有一顆與他修為不相上下的内丹。
掌門手中還有一顆石心妖丹……那石心妖當初為金蟬脫殼,練有兩顆妖丹,為救狐妖用掉一顆,還剩下一顆……
可若待他内丹碎後再用妖丹,那顆妖丹便隻能用來救治他衰竭的器官,不能對他的修為有所彌補,除非再有一個陣法,在他内丹破碎之後,立即鎖住他體中的靈力……
隻要能重頭再來,不用擔心死亡來臨,他便可以去尋阿岫,要阿岫永遠隻留在他身旁,心魔随之自會消解。可若服用妖丹,從今往後,他便隻能是一隻妖了,阿岫還會喜歡他嗎?
不,這不重要,隻要他能回頭,他能活着,即便阿岫不喜歡他了又如何?他綁也要将她綁在身旁。阿岫是他救回來的,隻能是他的……
他被自己的想法驚了好一下,手一頓,手中的竹簡碰在架子上,發出輕微的響聲,巡樓弟子立即察覺,拔劍走來:“什麼人!”
在被人發現前,他将竹簡放好,迅速離開了這裡。
妖丹在掌門手中,以他的修為,想要偷來并不難,事後不過戒嚴一段時日,找不到也隻能作罷,可,他真要如此嗎?
他這樣眷戀人間,他還能牽制住阿岫嗎?況且妖的壽命也有終結的那一日,那一日到來後,他又該如何?奪取他人的肉身苟延殘喘留在人間,然後和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大晚上的,你站在我房門口做什麼?”掌門擡步出門,一臉疑惑。
“沒什麼,有些事想不明白,本想來請教師叔的,可現下,恍然頓悟了。”
掌門拍拍他的肩:“上一回是師叔語氣重了些,可你也應當明白你那徒弟的确是犯了大錯,隻此一回,若是再有下次,想必你也不會輕易放過。”
“是。”他微微垂眼。
“總歸,此事已算是過去了,你安心修煉便好。上一回,你傷得不輕,如今如何了?可修回來了?”
“還未。”
掌門點點頭:“也不着急,修煉之事,不能強求,若是狀态不對強行修煉,反倒是會走火入魔。”
觀塵也點點頭,在廊下走了幾步:“我想,我離開後,不知這世上是否能有人接替我的位置,保護蒼生。”
“此事,不必擔憂,你離成仙不是還有些時日嗎?我看成安倒是堪當大任。總歸,人間的事都有定律,多操心也無益。”
“既有人能守護人間,我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