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屋子緊閉許久了，如今門大開，風灌進來，瞬間清爽不少，那股壓抑低沉的氣息也随風慢慢散去。

“來來，快讓大夫瞧瞧。”随行而來的婆婆也催着他坐下。

他抿了抿唇，掃了掃闆凳上的灰，勉強坐下，将手放在滿是灰塵的竹桌上。

大夫摸了他的脈，歎息道：“肝郁抑脾，情志不遂，須得疏肝健脾，弄些簡單的藥材，煮些湯水喝吧。”

他沒有說話。

張屠戶卻道：“隻用喝這些？不用别的？”

“嗯，堅持多喝幾日，會有效果的。”

“行。”張屠戶從腰間摸出銅錢，“給。”

謝浮岚看一眼，也摸出錢來：“我有錢，自己給便好。”

張屠戶又是尴尬撓撓頭：“我們也沒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你一個人在這兒挺不容易的，從前又常照顧我們生意，打過幾回交道，倒也算是相熟了，我們總不能看着你生病卻不管……”

“多謝。”謝浮岚又道一聲。

“你看看這兒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我……”謝浮岚頓了頓。

老婆婆笑着道：“有什麼要幫忙的直說就是，我們這都是快入土的老頭子老婆子了，往後入土時，還需要你們這些年輕小夥子來幫忙擡一擡棺材呢。一個村子裡，互幫互助也是應該的。”

“我……”謝浮岚微微垂眼，“我院子裡差一口井，總是要出門挑水不算方便，我想修井卻不知該如何修。不知等我身體好後，大伯和婆婆能不能來幫我看看哪裡适合修井？”

“就這點兒小事兒啊，行！你要修時來找我們就是，我在家就種種地，這也還沒到農忙的時候，每日也沒事兒做，你張伯也不是日日都有肉賣，你趁他空了去尋他就行。”

“多謝。”謝浮岚道。

婆婆又道：“這藥我去給你煮上吧。”

謝浮岚搖頭：“不必了，我自己能行，大伯和婆婆去忙就好。”

“那你一定要好好吃藥啊，也不用起來送了，我們都認識路。”婆婆叮囑一句，和張屠戶一起出了門。

謝浮岚點點頭，看着桌上的藥，卻遲遲未動。

阿岫深吸一口氣，往他身旁一坐，盯着他看：“浮岚，這樣其實也挺好的，他們雖然不是很好很好的人，但已經不錯了。我們不能對旁人要求那樣高，我們也沒對别人那樣好，是不是？甭管是利益也好，别的也罷，人家主動示好總不能還成了錯的，利益就利益吧，表面功夫便表面功夫吧，我們總不能要求全天下的人都對我們愛得無欲無私，否則不是太過傲慢了嗎？”

【是，阿岫說得對。】觀塵在心中默默道。

謝浮岚倒是沒有想那樣多，隻是覺得這般做，自己心中會輕松一些，也不管背後的緣由。

他起身出了門，煮上藥湯後，将整個院子都打掃了一遍，桌椅上落的灰被掃盡，牆角的蜘蛛網被掃落，地上的雜草也被拔除，還有那些老了的菜，也被清理了，看着清爽不少。

天又黑了，他喝完那碗藥湯，又往床上躺去，皺起的眉頭卻展平許多，盯着房頂的雙眼也不再是空蕩蕩的了。

阿岫不知他在想什麼，但是心裡為他開心。

她愛師父，師父開心，她便開心。

“浮岚。”她撫平他睡夢中無意識又皺起的眉頭，輕聲在他耳旁說話。她想，說不定他睡着也能聽見，或許心裡的結能解開一些，“浮岚，不要想太多，不要心裡負擔太重，當下喜歡什麼便去做什麼，從前的事可以銘記，但不要耿耿于懷，不要影響現在和以後。我雖然不喜歡師祖老頭，可他說的有些話，我覺得很有道理，不要傷害别人，但也不要傷害自己，盡管去做你想做的。”

【阿岫能這樣想，師父很高興，不論從前發生了何事，無論将來又會發生何事，我們隻能盡力做好眼前的事，珍惜眼前的人，不要傷害别人，也不要傷害自己。】觀塵在心中回答。

“若是師父一直這樣輕松……”阿岫抿緊唇，環抱住他的肩，“若是師父能一直這樣輕松，以後不遇到阿岫也沒關系。”

【可是師父遇見了阿岫後，才真真正正體會到了什麼是愉悅與輕松，即使能夠重新來過，師父也還想再遇到阿岫。】

阿岫又松開手，給他掖了掖被子，照例在他眉心輕輕觸碰一下，輕聲道：“希望師父明早起來也還能這樣輕松。”

【嗯，希望從幻境出去後，阿岫也能想得這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