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去找人修井,師祖老頭也沒有逼他,卻也沒再布置過任何任務,就連每天早起的那盤棋也停了。
一開始,他并不覺得有什麼。他早習慣獨來獨往,如今這般,沒有人追殺,又沒有人來煩他,正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
可很快,他不想去村子裡了,漸漸地他連門都不想出了,那片被開墾出來的又長滿了野草,長出來的菜葉被擠在野草中,老得不能吃了,他沒去看過一眼。
即使他能感覺到饑餓,能感受到虛無,他也隻想躺在床上,不想行動。
師祖老頭已許久沒出現了,阿岫每日急得焦頭爛額:“謝浮岚!你出去走走啊,你總是躺在這裡,是要等死嗎?那些仇人要是追上來了可怎麼辦?”
謝浮岚顯然不在乎,他連肚子裡發出的咕噜聲都視而不見,一動不動躺在床上,如同死了一般。
他知道那個老者已幫他解決了一切,那些人不會追上來了,他真正的仇已經報了,可他還要做什麼,他不知道。
他的心早被仇恨填補得滿滿當當,如今仇恨消散,什麼也沒有了,空了。
他從沒有想過報完仇以後的日子是什麼樣的,該如何過,似乎他生下來就應該不會有往後的日子,就連從前的那種偏要活下去的鬥志昂揚都沒了。
“師父……”阿岫無法安慰,隻能在他睡着時,輕輕摸摸他的臉,“師父到底在想些什麼呢?我感覺師父不開心,可不知道師父為何不開心。若是我能和師父說話便好了,師父至少還有個人可以傾訴。”
她趴在他身上,腦袋放在他的脖頸旁,将他的手往自己腰上放:“師父抱着阿岫吧,抱着阿岫,說不定心裡就沒那樣難過了。”
謝浮岚真的無意識抱緊了她,還微微翻身,額頭抵在了她的肩上。
她微怔,而後在他後頸輕輕撫摸:“師父,師父,無論發生什麼,阿岫都會陪在師父身旁……”
說着,脖頸忽然一片濕熱,她垂眸一看,才發覺懷裡的人不知何時落淚了。
阿岫看着他,鼻尖忍不住泛酸,眼淚也撲簌簌往下掉,哽咽道:“師父很痛苦,阿岫能感覺到,卻不能為師父分擔。師父總是這樣,所有的痛苦都隻會壓抑于心,而阿岫,阿岫一痛苦,便要找師父的麻煩……”
她哭着親親他的額頭,指尖輕輕在他臉頰上觸碰:“師父跟它們說的一點兒也不一樣,師父明明和阿岫一樣,可師父從來沒為難過阿岫。”
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阿岫驚得急忙收手,卻被人無意識一把抓住。
“啊!”她驚呼一聲,腦子飛速轉動,正要解釋時,師父的手卻穿過她的手,抓空了。
謝浮岚随之醒來,皺着眉左右看看,沒發現什麼端倪,又起身往外走。
阿岫咽了唾液,撫了撫心口,也跟着往外走。
院門外是兩三個村裡的人,其中有一個是村中賣豬肉的屠戶,姓張。師父從前常去張屠戶處采買豬肉,阿岫曾見過的。
“何事?”謝浮岚眉頭微斂,不冷不淡問。
“好一陣子不見你了,又聽人說路過這裡,瞧見到處都是野草,我們怕你出事,所以來看看。你臉色瞧着是不太好,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不如去看看郎中吧?村裡的郎中收錢不多的。”
“多謝。”謝浮岚眉頭更緊了,“不過,我沒什麼事。”
屠戶撓撓頭,神色有些拘謹:“噢,這樣……那便罷了……”
“嗯。”謝浮岚轉頭便走了。
阿岫看得着急:“師父!師父!你都在屋裡躺了多久了!不如出去走走,心情說不定會好些呢!”
謝浮岚毫不猶豫回到屋中,又躺去了床上。
阿岫蹲在一邊兒罵他:“謝浮岚!我要是能碰得着你,我肯定要先将你揍一頓,然後再把你趕出屋去!”
什麼用都沒有,他眼睛一閉,又睡過去了。
第二日,外面敲門聲又響了,阿岫趕緊晃晃睡覺的人:“喂!有人來了!快起來去看看!”
謝浮岚迷迷糊糊起身,推開房門的那一刻,立即用手擋住了明媚的陽光,眯着眼朝門外看去。
又是那個張屠夫,不過還多了個人,手裡拎個箱子,不知是做什麼的。
“這是村裡的郎中,我看你臉色不好,就将人叫了過來,你快來瞧瞧吧。”
人已在院門外了,謝浮岚不好再拒,隻能開了院門,引人進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