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岫一驚,急忙擡頭去看,卻見他并未醒來。
“師父?”阿岫輕喚一聲,沒見他有反應,又安心躺回他肩上,“師父,這樣壓着不重嗎?還抱得這樣緊。”
他沒有回答,甚至抱得更緊了一些。
阿岫扭了扭,沒能掙脫,怕吵醒他,又作罷:“師父,你能感覺到我嗎?應該能吧?你小時候總是要抓住的衣袖呢。”
觀塵在心中回答:應當是感覺到了的,他對從前的記憶有些模糊了,隻記得冥冥之中似乎總有人在幫他,現下知曉了,那個人應當就是阿岫。
“師父。”阿岫又偷親他一下,“睡吧,我和師父一起睡一會兒。”
阿岫再醒來時,床上隻剩自己一個人了,她眨眨眼,往外走了兩步,聽見了老頭的聲音。
老頭又在和師父對弈了,十招之内,師父還是完敗。
他并未氣惱:“我今日要做什麼?”
“天快黑了,你去将缸裡的水填滿便好,明日的事明日再做安排。”
阿岫去看一眼水缸,滿意點了點頭:“這還差不多,這水缸不算大,還算你這老頭有些良心。”
老頭隻是笑着搖了搖頭,未做回應。
阿岫蹦蹦跳跳跟着師父出門,一路到了村裡的河邊,看着師父脫了衣裳,跳進了河裡。
“啊!”阿岫低呼一聲,開懷跟進水中,湊在他身前左看看右看看,比了個手勢,嘀嘀咕咕對着他,“咻!睡!”
觀塵覺得好笑,謝浮岚卻未聽見,快速洗完穿了衣裳,挑上水往回走。
阿岫跟他身後,隔空去抱他,還像從前那樣,黏在他身後一聲聲喚:“師父、師父……”
觀塵在心裡不停應:嗯,嗯,師父在,師父在。
謝浮岚看不見她,但師祖老頭看得見她。她黏着師父進了小院,一下瞥見老頭,臊得立即松手,老頭卻隻是笑了笑。
“喂!老頭,你笑什麼?”
老頭沒有說話。
阿岫看一眼謝浮岚,等他挑着空水桶又出了門,才坐去老頭對面,抓一把棋子在手心裡揉搓:“你笑什麼?”
“你該叫我一聲師祖。”老頭笑眯眯的。
“哦,師祖。”阿岫含糊喊過一聲,又問,“你笑什麼。”
“隻是看着你們這般年輕美好,又想到自己已老了,有些感慨罷了。陪師祖對弈一局吧。”
阿岫伸出三根手指:“我下不赢你,你要是讓我三顆棋,我就和你下。”
老頭笑着點了點頭:“好,師祖便讓你三顆棋。”
阿岫想想從師父那學過的棋藝,将棋子擺好,随口又道:“師祖,你不覺得可惜嗎?”
“嗯?”老頭落下一子。
“師父為了和我在一起,放棄了成仙,師祖不覺得可惜嗎?”阿岫緊跟着落子,偷偷看他一眼,小聲道,“他們都覺得可惜,都覺得我是師父的阻礙。”
“這是浮岚自己的路,他不覺得可惜便好,至于其餘人的看法,想必他也不會在意。”
阿岫卻道:“可我很在意,我不想别人那樣說他。”
“天下之人何其多,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有人贊同便有人反對,即便是将不同意見的人全殺了,剩下的人再面對另外一件事時也未必會有相同的意見,可先前被殺掉的那些人裡,未必沒有對另一件事看法與你的看法相同的。”
阿岫抿了抿唇:“可不是說不能言人之美,言人之惡嗎?”
“到你了。”老頭笑着提醒一句,又道,“道理隻能教化,卻不能強求,隻能要求講道理的人,卻不能要求不講道理的人。”
“那講道理的人不就虧了嗎?”
“何為虧?何為不虧?你是覺得是在山中和你師父在一起的時光愉快?還是與人争鬥不休時愉快?”
“在山中,和師父在一起時……”阿岫微微垂眼。
“這便對了,道理實則是為我們自己好啊,明白了道理,能靜心了,心中便不會迷惘了。不迷惘了,能堅定選擇自己的路了,便不會痛苦了。”
阿岫放下棋子:“我知道了,師祖,我輸了。”
老頭笑着擡擡手:“喏,你心心念念的人回來了。”
“嗯。”阿岫點點頭,小跑去師父身旁,規規矩矩跟在一邊,進了小木屋才隔空去抱他。
他白日裡沒睡多久,這會兒又躺下了,隻是還是穿着衣裳,連靴子都未脫。
阿岫躺在他身旁,手搭在他的腰上,沒過一會兒有了實感。
他睡着了。
阿岫微微撐起身,靜靜望着他,低聲呢喃:“師父,阿岫還是最喜歡和師父在一塊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