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匆贊同道:“說的極好,正是如此哇……”
尾音還未落下,溫熱鮮血濺了她一臉。
她僵硬轉頭,看到白泠将刀從蜃妖心口拔出,拱手微笑道:“馮兄,承讓了。”
很奇怪的,段匆的第一感受,竟然不是被欺騙的憤怒,而是無力,進而因無力,衍生出了點悲傷。
噴灑上蜃妖熱血的白布被挂了起來,如一面鮮血斑駁的旗子,在飒飒的迎風飄揚。馮兆安也沒想到白泠會有這麼一招,但是人家已經成功殺了那隻妖了,他又有什麼辦法?他隻能雖鄙夷卻又不得不敬佩的冷哼兩聲:“白兄真是機智過人。”
白泠微笑:“一般一般。”
現在,馮兆安殺了一百零三隻,白泠也殺了一百零三隻。兩人誰都沒輸。
“那麼,就算兩位天師都赢了吧!”
下方頓時響起一片喝彩之聲,人們紛紛搶着将自己心愛的法寶之類獻上來,以表達自己的尊敬與喜歡。
兩百零六面鮮血斑駁的白布下,蜃妖輕輕的呼出一口氣,這次,她的妖丹是徹底碎裂了。
蜃妖聽的耳邊喝彩連連,倒奇怪的并不覺得悲傷。
自冬郎走了,他們的孩子也沒了,她一個人活在這世上,雖很用心的生活着,卻總歸覺得有些孤寂。
現在好了,她可以離開了,可以去見冬郎了。
段匆輕聲道:“你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
蜃妖搖搖頭。
什麼都沒有。她這一生十分簡單,簡單到隻那一個人。
“姑娘,多謝你們了,隻是,不必再為我而惹上麻煩了。”
她恍惚的說完,看到下方烏泱泱的人群中,出現了一襲白衣。
她真的不知道吃糖葫蘆是要付錢的,初入人世,她連錢是什麼都不知道。正慌神呢,穿着白衣的這人好像知道她的困境,清朗溫柔的朝她走來,攤開手,手心中一枚銀錠子。
蜃妖喜道:“多謝你。”伸手去拿,卻不知為何,想要的又好像并不是那枚銀錠子。
微風拂來,那人衣袂紛飛,笑着抓住了她的手。
“你沒事吧?”耳邊響起謝蘊擔憂的聲音。
段匆回過神來,放下蜃妖漸漸冰涼的身體,道:“沒事。”
謝蘊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段匆卻好像在努力的壓抑着什麼,終于,當馮兆安和白泠受夠贊譽,心滿意足的将要離開時,段匆終于像憋不住了一般,一把扯下一條染血的白布、把它揉成團、然後狠狠的丢在地上,道:“沒事個屁啊!!!”
謝蘊呆住了。
所有人也都呆住了。
“你……”馮兆安和白泠還沒适應這一轉變,段匆就大打出手過來了。
“你、你竟敢為一隻妖殺人?你這個敗類!”
“誰敢打天師!”
“上啊!!!”
“他們也配稱天師?!!”
一時間,場面變得混亂無比。
謝蘊見段匆這瘋癫模樣,生怕她受了什麼刺激,來個大開殺戒就不好了。後來觀察了一會,發現段匆的劍并沒有拔出劍鞘——看來她還是有理智的,并不打算殺人,隻是出不下這口惡氣,想教訓一下這些人。
但,這麼多人,盡管并無意殺人,打起來控制不住、出了意外死人的可能性也還是有的啊!
于是謝蘊一開始十分用力的勸阻段匆道:“别打了!”
“快住手!”
漸漸的,謝蘊發現,其實,他高估了段匆的實力。
她都被氣成這副模樣了,也沒見法力被激發出多少,更别提出口惡氣了。與其說她在打人,倒不如說她是被單方面暴打。
謝蘊于是又開始勸起另一波人:“你們别打她了!”
“出人命了!”
隻是,到了這個時候,早就沒人聽得進去他在說些什麼了。謝蘊抓狂的看了看,幹脆心一橫,自己也沖了進去。
場面徹底陷入了混亂,謝蘊替段匆擋下一隻不知道是誰的拳頭,吃痛的嘶了一聲,同時對段匆吼道:“你幹什麼啊!你瘋了嗎!”
段匆吼道:“我沒瘋!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你咽的下嗎!”
謝蘊想了想,道:“咽不下!”
這下,倒真是豁然開朗了。還能幹什麼呢?打!
雖然打不過,雖然打别人一拳,自己要付出捱十拳的代價,但是沒關系,他們心裡高興!
先前僞裝的白頭發和白胡子已經通通被扯掉了,易容的面具也被撕爛了,混亂中有個人瞅了瞅謝蘊,迷惑道:“這人怎麼有點像我朝謝尚書……”謝蘊對着他的嘴就是一拳!
忽而,這一瞬間,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杏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