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段匆正發愁呢,蘇有容擡起眉頭,溫和的笑一笑,道:“我這手臂處的傷口,這兩天來時時疼痛,徹夜難眠。聽聞蓬萊島的百草道人擅長醫藥,所以我請段師妹為我去那裡求取幾枚止痛的靈藥來。”說着,朝段匆眨眨眼。
還是師姐最好了!
有了師姐做靠山,段匆說話都有了底氣:“不錯!我就是要為師姐取草藥的!大師兄你有什麼意見嗎?”
周浮生這下可說不出什麼了。他再怎麼任性,也不可能在這事上駁了蘇有容的面子。更何況此次有容被砍下一隻手臂,他這個做大師兄的也有責任,此時就更不應該阻止了。
但是,他也知道段匆是在拿這事做幌子,他可不甘心讓她自由自在的離開他們……正咬牙切齒的想壞點子呢,甯芙放下眉筆,在一旁悠悠然道:“那我們也去好了。”
周浮生瞬間一拍手:“不錯!”
什麼鬼啊!這兩人一起去了,這一路上還能清淨嗎!段匆忙阻止道:“這不好吧,我們離開天門宗已有數日了,大家都不回去的話,不太合适吧。”
“無妨,”周浮生得意道:“反正師父他們還在閉關,也沒人管我們。”
段匆:“……”
為了耳根子的清淨,段匆又苦口婆心、口幹舌燥的進行了好一番勸阻,卻絲毫未起作用,反而更堅定了周浮生和甯芙要一同去的決心。段匆欲哭無淚的望着蘇有容,蘇有容回給她一個無奈的笑容。
沒辦法,馬車使出皇城,又朝着蓬萊島的方向而去。
走着走着,到了村野處,道路狹窄,馬車沒法通過。于是四人棄了馬車步行,深夜時分,走到了一個小村子裡。
仔細一看,這裡正是上次他們來皇城時借宿過的那個村子。
段匆本打算繼續趕路,可是甯芙哭喪着臉說自己腳痛,說什麼也不肯走了。大家無奈,隻得找個借宿的地方。
她還記得那戶人家,憑借記憶來到他們屋門外,見裡面燈火還亮着,于是敲了一敲門。
門開了,正是上次他們借宿過的那對老夫妻。
老夫妻顯然也認得他們,立馬欣喜又慈祥的拉着他們進了屋。
段匆道:“正是打擾你們啦!這麼晚了,你們還沒睡啊?”
這對老夫妻道:“馬上,馬上。”
說是馬上,卻躊躇許久,瞧着他們,欲言又止。
蘇有容看他們這副神情,覺得這老夫妻竟像是在特意等着他們似的。她試探着問道:“二位可是有什麼想問的嗎?”
那丈夫聞此,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正是。”
他們能有什麼想問的呢?段匆雖不解,卻還是道:“二位請說吧,我們一定知無不言。”
那丈夫溫和笑道:“上次幾位路過,聽說是要去皇城。”
大家點頭。
他繼續道:“那時我們聽說,皇上忽然性情大變。”
不錯。大家繼續點頭。看來他雖遠居深山,卻其實還是關心着朝廷的局勢的。
他道:“聽說是因為當朝丞相禍亂君心,所以才導緻一切慘象。而今,司徒月華已經被殺了。”
大家繼續點頭。他什麼都知道啊,還有什麼好問的呢?
卻聽從方才以來一直沉默着的妻子說道:“司徒丞相他,真的禍亂了君心嗎?”
她問的懇切,雪白的發在燭光下閃着銀色的光澤。那雙眼睛,即使年老,卻仍未失去明亮的光華,如此真誠的注視着他們的時候,竟恍惚讓人覺得這是個尚在青春年華的明媚少女。
段匆猶豫不決,不知是否該告訴她真相。她看了眼有容師姐,蘇有容微笑着鼓勵她。
段匆實話實說了:“不。”
“是因為一隻狐妖。”
“那狐妖作惡多端,俯在了皇帝的身上。司徒月華身為丞相,與他假意周旋,最後诓他入了陣法,将那妖徹底消滅。”
她歉疚道:“隻是這件事的真相不能告知天下。”
否則,皇帝曾被妖物俯身,堂堂帝王竟與妖怪有染,不論是否自願,這樣的事一旦被傳開,就立馬會成為廢帝的另一個借口……當年的四皇子六皇子又找到了理由、得到支持、卷土重來,那就麻煩了。
“那就好,那就好。”這對老夫妻感激道。
他們眼中竟似有淚水閃爍,段匆不由多問了句:“你們和司徒丞相認識嗎?”
他二人搖搖頭。
那妻子道:“我們和他不認識,但是我們認識當年的柳相。”
柳相……就是謝蘊他爹一直耿耿于懷的柳不留?
那妻子道:“他很想做一個好丞相,也很希望,自他之後,所有位居丞相的人,都能夠為國為民、無愧于心。”
原來是這樣啊,段匆釋然道:“那你們就放心吧,謝相、司徒丞相、還有不久之後大黎朝将有的第一位女相,他們都是對得起那個位子的。”
那妻子點頭,笑魇如花。
段匆不由說了句:“您年輕時,一定是位美人。”
年輕時啊……
那妻子有些出神的微微一笑。
那可真是許多、許多年前的事了。
那時孟宥還未出世,狼妖還未被滅族,狐妖也未失去心愛的女子,蘇有容還是個不喜修行捉妖的姑娘。那時春光明媚,雪白的柳絮飄飛,有一朵落在她的發鬓,有一隻手替她摘下。
于漫不經心間,擡眼一瞥——
少年揚眉一笑,爛漫了三月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