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鐘樂看到周圍景象,也明白為何方才她覺得他們在上台階了。因為此時,他們正身處九龍台上,這裡是白帝城最高的地方,由九根雕繪着彩龍的柱子盤旋交纏而成,往日,白帝城若是有什麼大事,都是在九龍台商議、并告知百姓的。
“阿樂?”
宣離在叫她,鐘樂回過神來:“怎麼了?”
宣離十分的委屈:“你不覺得我今日也很好看嗎?”
鐘樂忙含笑打量他,确實,今日的宣離也是不同于往日的風采。他穿一身大紅直戳婚服,将黑發高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着,豐神俊朗,喜氣洋洋。鐘樂柔聲道:“你自然很好看。”
他們已經成親了,他們如今是……夫妻。想到這裡宣離心中便一陣暖流,他說:“以後我們日日相對,阿樂可不會看厭了我吧?”
鐘樂說:“怎麼會?”
你在害怕。
誰!
鐘樂緊張起來。她發現九龍台上的人都沒有什麼異樣,包括離她最近的宣離,也面色如常,沒有聽到這個聲音。
是我。
仍舊沒有人開口,可這個聲音卻如毒蛇一樣鑽進了她的腦海,涼飕飕,陰冷冷,讓人十分的不舒服。鐘樂知道是誰了,她看向拜鬼憂。
果然,拜鬼憂也正浮起玩味的微笑,直勾勾對望着她。
鐘樂心道:你想幹什麼?
拜鬼憂施了傳音術法,讓他二人可以直接聽到對方心中默念。
不幹什麼,隻是不知道你在怕什麼?
鐘樂無意反駁:因為有所愛。
拜鬼憂挑起眉。
既是愛,何來懼?
因為有所愛,便有所憂。有所憂,自然就有了所懼。
下方忽然亮起了許多明暗變化的光芒,原來那是許多許多人舉着火把趕來。從九龍台上可以聽見很憤怒很激昂的指責聲:“鐘樂,你枉為人!”
“你這個敗類,叛徒!”
“當初白帝城九天九夜屠殺,血流滿城,屍橫遍野。你卻在這個地方舉行大婚,向妖帝行叩拜之禮,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這些人不是尋烏鎮的人,而是民間得知一個凡人與妖怪大婚之事後,從各地趕來的義憤填膺的修士、還有普通百姓們。他們深受妖物的屠害與壓迫,對妖怪恨之入骨,可他們的同胞卻輕輕松松就轉身背叛他們。
她,鐘樂,簡直是天下人之恥!
因此,即使知道此刻來白帝城下會有生命危險,他們還是毫不猶豫的來了。生命和氣節之間,他們選擇後者。士可殺,不可辱!
反正也要被妖帝殺了,破罐子破摔,這些人幹脆将平生所能想到的最髒最惡毒的話罵出來,還将特意醜化的鐘樂的畫像貼在箭上,再将箭射在城門上。
“鐘樂,我們咒你眼角流膿,嘴角生瘡,養個兒子沒□□,你不得好死,遺臭萬年……”
蠻荒一揮手,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他本想殺了這些烏合之衆,但今日畢竟是宣離大婚,見血不是個好兆頭。就且先多留片刻他們的狗命。
可是,鐘樂卻懇求道:“妖帝,可否撤去結界,鐘樂有更好的辦法。”
哦?蠻荒雖不知她有何法子,但仍十分配合的撤走了結界。他妖族如今雖強,可是要徹底滅了人族,他還是沒有把握。兔子急了會咬人,那些苟延殘喘的人間修士們急了,恐怕真能奮發起來、給他妖族一重創。
所以,目前他妖族的政策變成了軟硬兼施。願降服他的,就接受;執意嘴硬的,再殺掉。
而鐘樂與宣離的大婚,是他想讓天下凡人知道,隻要原因臣服他妖族,那麼,就可以過的很風光。
現在鐘樂提要求,蠻荒自然含笑滿足。更何況,他個人對于自己這個兒媳婦,也頗覺得不錯。嫁入他妖族一事,或許她是帶着攀附的心思,但整體看來,她給人的感覺并不卑微和讨好,反而十分的大氣。
結界撤去,鐘樂從嫁衣中摸出一面貼身的小鏡子,将它抛到夜空中。
小圓鏡很快變大數十倍,在月光映襯下,明亮的懸浮在白帝城上空,讓那些義憤填膺的凡人們可以清晰看到九龍台上的一舉一動。
鐘樂說:“他們越是叫嚣,我就越是要平和,他們越是不屑,我就越是要坦然。我要讓他們知道,我并不為此心虛,也并不覺得羞愧,因為我很清楚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選擇。我選擇自己所愛之人,并永遠與他們站在一處,我厭憎自己所恨之人,看着他們氣急敗壞卻又無能為力,我覺得很欣慰。”
宣離聽的笑眼彎彎,深情凝望着月色下這個絕美明媚的女子,可是,他的神色很快驚慌起來,因為鐘樂的嘴角忽然有鮮血流了下來!
“阿樂,你怎麼了!阿樂,是那群人做了什麼手腳!”
白帝城下的衆人見此,快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遭報應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原來,老天是有眼的!”
“沒想到啊,這報應比我們所預想的來的還快!蒼天有眼,我人族同胞,你們看到了嗎?白帝城千萬亡靈,你們看到了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殺了、我殺了你們,你們到底做了什麼!”宣離紅衣飛揚,怒喝出聲,白帝城群妖瑟瑟發抖。
“不,不是……不是他們!”鐘樂神情痛苦,面色蒼白,努力握住他的手。
“拜鬼憂,你……你為何要這樣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