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黑,不過,并沒有什麼關系。
因為宣離和鐘樂的婚禮,長夜中那輪月亮被特意施了法術,比往日大出數十倍、也明亮數十倍。
鐘樂坐在一頂華美的轎辇上,下方有四隻鳳凰一族的妖怪,将轎辇平穩的擡到空中,然後,從尋烏鎮往白帝城飛去。一路所過,萬千閃着靈光的美麗花瓣飄落下來。
下方尋烏鎮中的凡人們,一個個眉開眼笑,拍手不止,送上祝福。一切都十分正常,以至于沒人注意到,他們的脖子上有一道細細的紅線。
忽然,轎辇停住了。
紅蓋頭下,鐘樂聽到那四隻鳳凰妖喜氣洋洋的道:“白帝城到了。”
鐘樂伸手,想挑起紅蓋頭看一看,可是,指尖微微顫抖一下,又放下了手。
得知新娘子的轎辇已到,白帝城中的妖怪們沸騰了,嗷嗷嘶吼,鑼鼓宣天,那些花瓣飄落的更多了,七彩缤紛,在巨大的明月下,美的如夢似幻。
轎辇靜靜的懸浮着,鐘樂低着頭,從紅蓋頭縫隙中,看到一隻手朝她伸過來。
這隻手蒼白、纖長,骨節分明,鐘樂驚訝的小聲說:“你不是宣離。”
一聲低沉的笑聲傳來,鐘樂聽到他說:“是我,拜鬼憂。”
“你很熟悉他。”
那可不是!畢竟與她成親的人就是宣離,鐘樂低聲的不滿道:“他呢?怎麼會是你?”
“這是我妖族的習俗,他在城中等你,我作為他的兄長,來迎接你。”拜鬼憂幽幽的說。
既是這樣,鐘樂也不好說些什麼了。她翻着白眼,雖很讨厭拜鬼憂,可是,到底是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中。
拜鬼憂的手十分冰涼,鐘樂握着這樣一個冰塊似的手,感到他拉着她走出了轎辇,鐘樂是個人族,有些擔心自己會從高空中掉下去。可是,并沒有,拜鬼憂不知施了什麼法術,讓她跟着他在空中如履平地。
夜風一陣陣吹來,将鐘樂火紅絕美的嫁衣吹的翩飛,她一步一步的往前,知道自己重新回到了這個已闊别十五年的地方。
若是一切仍如十五年前一樣,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迎接她的該是溫柔慈愛的爹爹與阿娘,在下方笑意吟吟的該是她親切熟悉的白帝城百姓。隻是,滄海桑田,一切都變了。
鐘樂深吸一口氣,繼續向前走去。
忽然,卷來一陣很大很急的風,鐘樂的紅蓋頭猝不及防被吹走。
“哎!哎!”她着急去抓那浮沉在空中的紅蓋頭,卻忽然覺得有道灼灼的目光在注視着自己。
她别扭的回頭,看到拜鬼憂定眼盯着她。那雙漆黑如深淵的眼眸中,有好笑的玩味,有他一貫的譏嘲,可是,也有一絲轉瞬即逝的訝異,讓他挑起了眉尖。
鐘樂忽然反應過來了:“你!這風是你施法!”
拜鬼憂回過神,勾起唇角:“先替我的親弟弟看一眼他的新娘子,有何妨?”
“……”鐘樂無語了,她道:“蓋頭。”
拜鬼憂挑眉,刹那間狂風停止,那方精緻的紅蓋頭穩穩落在他手心中。
鐘樂伸手,可他卻并不給,而是自己來到她面前,理出蓋頭的上面兩條邊,要幫她蓋上。蓋頭蓋上來時,鐘樂聽到他說:“你很美。”
“……謝謝。”
走着走着,鐘樂覺得,他們開始沿着台階往上。
這時,拜鬼憂放開了她的手,她在紅蓋頭的縫隙中看到一襲紅衣緩緩朝她走來。
“阿樂!”
這下對了,是宣離的聲音,飽含着激動。
鐘樂叫道:“宣離。”
她的腰忽然被宣離一攬,将她整個人拉到他的懷中。鐘樂的臉有些紅了,推他,小聲道:“這麼多人呢。”
“那又怎樣?”宣離不在乎,隻是将頭埋在她的肩側,“阿樂,我們終于要在一起了,我真的、真的好歡喜!”
這時,鐘樂聽到了一個開懷的大笑聲,她的身子猛地一僵,随即馬上要跪下來:“妖帝!”可是,她卻被一股有力的法力穩穩托扶起,沒有能跪下來。
她聽到蠻荒大笑道:“不必跪,繼續吧,你們的婚禮。”
有個妖怪司儀,高聲的叫着拜天地、拜妖帝、夫妻對拜。
拜堂完成之後,本該是禮成,送入洞房,可白帝城妖怪們的民風顯然粗犷很多,阻攔叫喊着不許宣離和鐘樂離開,說是要看一看新娘子的容貌。
宣離其實也很心急,哪怕多一分一秒的等待也是煎熬,他懇求的問鐘樂:“阿樂,可以嗎?”
鐘樂微笑點頭,然後眼前一亮,紅蓋頭就被挑了起來。
滿城妖怪們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啊嗚!”
“太美了!這個新娘子實在太美了!”
“人族的女子都這麼漂亮嗎,我也搶幾個來當老婆!嘿嘿嘿!”
饒是已經見過鐘樂那麼多次,宣離也怔住了。鐘樂平日裡并不喜打扮,總是簡單的紅衣、再簡單的用一根紅繩将黑發高高紮起,而此時,她描了眉,塗了胭脂,抿了紅唇,并将頭發精心绾出一個高高的扶搖髻,戴上華美的珠翠钗簪,流珠微晃間,一颦一笑,皆是明豔動人、攝人心神。
“阿樂,你真美……”宣離眉眼之間俱是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