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宗重新開始廣納弟子。
重明被殺,周丁異成為新一代掌門人。
這樣一刻,周丁異曾也是期待過的,他覺得自己也并不比重明遜色太多嘛。
隻是,如今他終于成了掌門人,卻無一絲歡欣,隻有重擔在身的沉甸甸的感覺。
同門的屍體被掩埋,殘垣斷壁被重新修整、煥然一新。從民間選拔來的小弟子面龐稚嫩、眼眸清澈,每個人都背着一把桃木劍,躊躇滿志的望着巍峨磅礴的天門宗。
周丁異摸把山羊胡,關愛的拍了拍一個小弟子的肩膀,不無感慨:“一代新人換舊人,孩子,好好修煉吧!”
小弟子握着拳頭,小臉上滿是堅定:“我會的,掌門人!”
段匆心裡很是歉疚,宣離之所以毀了天門宗,是因為對她的仇恨。說到底,是她連累了天門宗。可是,當她向周丁異請罪時,周丁異卻連連擺手,吹胡子瞪眼道:“你叫我師父?我看,是我得叫你祖師奶奶啊!”
段匆哭笑不得:“師父啊,鐘樂的故事早就已經是一千多年前了,這一世我既是段匆,那便一直都是段匆,我五歲時跟你來到天門宗,往後十多年,也一直跟在你身邊修煉,難道我不該叫你一聲師父嗎?”
周丁異心想這倒也是,于是點點頭,心安理得的受了。
段匆忽然想起來:“師父,我在天門宗修行十幾年,你卻一直不讓我下山,也是因為那時候……您就覺察到了點什麼嗎?”
周丁異點點頭。
當年他把她撿回山上,教她修行。
修着修着,他發現不對勁了:
這孩子吧,并不笨,也并不懶惰,相反,頗為機靈和勤奮,可是,她的法力卻無論怎麼修煉,都無法變得高強。
應該是哪裡出了問題。可是,打量許久,他卻發現不了這個問題究竟是什麼。最後,隻好用一個最妥善的法子,也即不讓她下山,這樣,就自然避開了所有可能的危險。
但後來,貓妖一事,天門宗的弟子們遲遲不還,他的寶貝兒子生兒也在其中。但又偏巧那時候,重明要他們為他護法,他無法離開。隻得死馬當作活馬醫,派她去擒拿貓妖了。
如今,那貓妖倒是擒拿回來了,隻是……
周丁異看一眼十三司刑柱下懶洋洋曬太陽的白貓,恨鐵不成鋼的歎道:“妖物猖狂、妖物猖狂啊!”
段匆也看一眼,嘿嘿笑道:“師父,人與妖,總不該一直水火不容下去吧。”
也是。周丁異長歎一聲,心想,恐怕新的天門宗,和以往以殺妖為畢生使命的天門宗,要有所不同了。
也不知重明知道,會不會盛怒?
但若是不用屠殺,也可以讓人與妖和平相處,那麼重明看見的話,是否在不可置信過後,也會悻悻然的接受這一切?
周丁異微笑。重明已經成為過去了,往後,他們還得向前看,用不同的方法,來完成和重明當日一樣的理想。
至于宣離屠殺天門宗,到底是不是段匆的錯,這個問題,也沒有什麼回答的價值了。畢竟,天師鐘樂已經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他的徒兒,名為段匆。修煉刻苦,卻法力平平。法力平平,卻又志向遠大,真是可笑的緊、又可愛的緊。
周丁異摸着山羊胡子,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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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天門宗重新步入正軌。
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天門宗的理念發生了一點巧妙的變化:從今往後,他們除的不是妖,而是惡。惡的人,惡的妖。
這半年來段匆待在這裡幫忙,如今一切都步入正軌,她也終于有空閑了。隻是,人一閑下來,就好像很容易閑出事來。
比如,過往半年,因天門宗事務繁忙,她和甯芙各司其職,白日裡碰面的機會不多,基本還能保持和平相處。而如今驟然有了空閑,就會發現,兩人打照面的次數越來越多。見的多了,也自然一個看一個不順眼,開始争吵起來,甚至、動起手來。
段匆現在簡直越來越讨厭甯芙。
她從來沒有得罪過她,可是,她卻處處針對自己:在小村子裡時給自己下毒,對付狐妖時和狐妖達成協議,在一邊毫不幫忙,隻是看樂子,還有,當初向重明揭發她殺了人族捉妖師……
雖都沒有要了她的命,可樁樁件件累積起來,還是十分讓人厭惡的。
終于,在又一次和甯芙互相瞪白眼後,段匆咬牙切齒的嚷嚷說:“當初宣離怎麼不把你也一起殺了!你是什麼對我很重要的人嗎!”
甯芙一怔,眼裡像有淚光,手掌刹那揮出,竟是要往她臉上打一巴掌。
段匆忙避開,叫道:“若我還有當年的法力,你怎麼可能有機會這樣在我面前叫嚣!”
甯芙收回手,冷笑道:“你就是個毒婦。”
“那你一定比我更甚。”段匆反擊。
甯芙嘲諷道:“你以為你很厲害?你以為你是做出了什麼名垂千古之事的大人物?你錯了。這一千多年來,人與妖互相争鬥、屠殺,都是拜你所賜,否則,我們早就可以完全控制住它們。你以為你仁慈?你以為你救了很多條無辜的性命?其實,正是因為你的仁慈,有更多條無辜的性命白白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