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某一個瞬間,李刻青眉梢忽一挑,他破開段匆的結界,反向畫出一個奇形怪狀的符号,金光閃過,安眠咒被破。段匆霎時睜開眼睛,怒道:“貓妖,你幹什麼!”
她發現了,在山洞的時候她就發現了,她拼命的想醒來,可是無能為力,隻能渾渾噩噩的在安眠咒禁锢下繼續沉睡過去。
李刻青本不欲讓她看到楚歡變成了那番模樣,但他心中有一個猜測,此時不得不需要她醒來才能夠驗證了。
他俯身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了些什麼。
段匆聽着,神色漸漸變得凝重。
最後她望一眼大霧籠罩的天門宗,看了一眼他們對面周丁異的身影,飛快的抹了把眼睛,然後擡起頭,神色堅毅,清清楚楚的說:“混沌,出來吧。”
“我已經有解決你的辦法了,我知道,你怕的是什麼。”
“七殺陣嗎?”周丁異微笑,“一千多年前,無數修士和妖怪,合力才在這人間大地上設此一陣。而後為了囚禁混沌,你們更是損失慘重。尤其你,天師鐘樂,将自己做成傀儡,才僥幸封印了混沌一千多年。可今時今日,你不過一縷魂魄,法力微弱,又怎麼可能再次将它封印?”
他已經不是師父了。段匆眨眨眼睛,嘲道:“傀儡懂個屁啊。”
“更何況,”她的神色慢慢淡下來,而後嘴角上彎,竟是露出了一個睥睨一切、明媚張揚的笑容,一時之間,讓人覺得,千百年前的天師鐘樂,大概也就是如此。她道:“今時今日,我想要讓混沌消失,早已不再需要七殺陣法。你以為,時至今日,我還不知道混沌是什麼?”
周丁異的神情微微一變。
這時,天門宗的大門被拍響。段匆令小弟子打開山門,山門乍開,便立馬有一個急促的腳步聲朝這邊奔了過來。
大霧将一切都掩蓋的影影綽綽。待得腳步聲近了,這個人的人影終于顯現出來。
其他人面上皆有疑惑之色,因為這是個他們從未見過的容貌清秀的男子。
而段匆和李刻青俱是一怔。
“公、公冶?”段匆有些不可置信的道。
一千多年了,他竟還活着。
而且,當年正是段匆首創了傀儡之術,她不必看那道紅線,就能發覺來人是否為傀儡。而公冶侯并不是傀儡。
“對不起,阿樂,”公冶侯喘着氣,神情掙紮痛苦,“我……是半妖。”
“當年人妖二族矛盾激烈,我雖摒棄妖帝殘暴的做法,隻當自己為人,而不願與妖為伍,但我終究害怕你們懷疑的目光。所以,我用身上人的血脈壓制過了妖的血脈,我騙你們,我是人。”
“都是過去的事了。”段匆搖搖頭,“當年在白帝城,我以為你和楚歡都……死在了那第三場屠殺中。”
公冶侯慢慢走至她身旁,苦笑:“那時七殺陣出現,人妖混戰,我奮力在混亂中保全我和楚歡,但是漸漸的,我發現,楚歡不對勁。”
段匆黯然道:“傀儡。”
公冶侯苦笑着點頭:“傀儡。那時候,她就已經成為傀儡了。”
“在衡陽破開七殺陣後的第一瞬間,她便立馬趁着混亂尚未完全結束,偷偷的離開。我心知不對,于是偷偷跟在她身後,想看看她要去什麼地方,要見什麼人。當時我覺得,莫名出現在白帝城的七殺陣,一定與她有關。”
段匆急急追問:“後來呢,你看到了什麼?”
公冶侯說:“我看到她去見了衡陽。”
段匆臉色一變,雙拳緊握:“當真,是他?”
“阿樂,當年你的猜測是正确的。衡陽根本就不想與妖族和解,他表面上說不會阻止我們,但暗地裡,他花盡心思,在我們都未發覺之時殺了楚歡,将她做成傀儡,”公冶侯眼中淚光閃現,深吸一口氣,方才平複下來心緒,繼續道:“他提前在白帝城設好七殺陣,并且,命令楚歡,送給你那枚平安扣——那根本不是我從人間買來的小飾品,從一開始,那就是被衡陽設了禁術的陰毒之物。它可以蠶食人的法力,佩戴它的時間越久,法力消失的就越徹底。衡陽算好了時間,在你登上九龍台,宣布人妖二族應和平相處的時候,正好法力徹底被那枚平安扣蠶食殆盡。重獲法力的方法,便是打碎那平安扣,可是,那時我們都不知道一切都因它而起。”
“阿樂,衡陽成功的挑起了第三次屠殺,将罪責歸給你,而他又自己破開七殺,将功名留給他。但他的野心還遠遠不止于此,當時,我将楚歡從他手中救了出來,也因此,這些年來一直被他所追殺。”
這時,李刻青的眉梢微微一挑:“衡陽不是已經死了嗎?當年,我與小草精親眼見證了他的死亡,他死前,還同我們說抱歉,想與我們和解。”
“不,”公冶侯神色鄭重的搖頭,“他沒有死,他故意騙過了你們。他亦是,半妖。”
“今夜,楚歡忽然失蹤,我想,一定是他又操縱着她去做什麼事了。我打聽到當年你并沒有死,而是重新為人,成為了天門宗的弟子,我便來找你了。阿樂,”公冶侯壓下慌張,凝重道,“混沌所聽從的也是他的号令,我不知道他真正想要做的究竟是什麼,但我知道,我們必須得阻止他。”
這時,隻見一群傳音靈蝶出現在了大霧之中。
它們急促的拍打着翅膀,表示所訴說之事十分的緊急。而聽罷靈蝶之中的聲音,衆人的眉頭都緊皺起來。
靈蝶是由大大小小的門派、還有民間的修士傳來的,而它們的消息幾乎都是相同的:天下各地都發生了暴亂。
一夜之間,出現了許多嗜血惡毒的妖怪、還有許多殘暴無良的人,他們開始沒有差别的攻擊其他的人和妖。這些殘忍的人和妖的妻兒親友苦心婆心、潸然淚下的勸說,卻都全然無果。
“也許,這就是衡陽想要的。”公冶侯握起拳,咬牙道,“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暗中發展這些對人妖二族心懷不滿的力量。他想毀滅一切——不論是人,還是妖。”
“原來如此。”段匆轉向公冶侯。
在這個瞬間二人對視,段匆發現,一千多年過去,公冶侯的眼睛仍舊如他們在娑羅村初遇時一般清澈。依稀間,段匆好像又聽到了那串骨風鈴清脆的聲響。
妖氣徒然大盛,一記兇狠緻命的掌風襲向段匆腦後,但段匆的腰間卻被李刻青輕輕一攬,錯開掌風,同時折扇展開,犀利的掃向公冶侯的喉嚨,公冶侯向後傾斜,一路後退,李刻青一路緊逼,正當公冶侯就要被傷到的時候,一道黑色的影子晃晃悠悠,從側面出現,襲向李刻青和段匆二人。
“混沌!”
李刻青帶着段匆一個空翻,躲過了襲向他們的混沌,然後飛快的連退數步,與公冶侯和混沌拉開距離。
“公冶侯,”千年前,千年後,她終于看清了這一切的幕後主使,許多疑惑也連成一條線,有了答案,隻是,此時段匆卻并不覺得開心,她歎道:“為什麼?”
一旁衆人皆是一驚,隻見,方才還有怯弱之态的清秀男子,此時氣勢徒變,長發肆意飛散,眉眼含笑,施施然向前兩步,惋惜的道:“阿樂,你本不該,活的這麼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