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拿鑰匙打開門,才發現客廳沒有開燈,整個家除了小初的卧室隐約透出來的光,皆一片寂靜漆黑。
這方協文考慮得還挺周到,兩位老人确實已經睡了。
玫瑰脫了鞋,又去摸牆上的開關。卻不想她一個不留神,腳趾就踢到了什麼硬物上,她痛呼一聲,頃刻蜷起了小腿。
燈亮了,小初從房間裡跑了出來。
“媽,你怎麼了?”
“沒事,這誰送來的東西啊,怎麼堆門口了?”
“我爸下屬搬上來的,說是什麼保健品,給我姥姥姥爺的。對了,你剛在樓下碰到我爸了吧?”
玫瑰嗯了一聲,将外套和包包挂好,又囑咐小初:“你要拿什麼給你爸趕緊拿,底下挺冷的。”
小初聽了立刻促狹地眨了眨眼:“媽,想不到你還挺關心我爸的。”
玫瑰點了點女兒的頭,嗔到:“他是你爸,也是我的朋友和家人,我關心一下有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小初吐了吐舌頭,“我馬上下樓啊。”
“東西多不多?需要幫忙嗎?”
小初又笑:“東西是不多,不過你要是非想見我爸一面,就幫幫忙也行。”
“嘿你這小孩!”玫瑰懶得理她,直接回房間準備洗澡了。
進了浴室,她先将手機放到梳妝台的隔闆上,又摘了手表和耳環,打開浴缸的進水開關,才開始細細卸妝和洗臉。
今晚的酒喝得有點多,這會兒酒氣還沒散,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有點輕飄飄的。
借着浴室内氤氲的霧氣,她靜靜看了會兒鏡子裡的自己。
鏡子裡的人也靜靜地看着她。
她當然從小到大都知道自己是個美人,即使到了這般年紀,還曾生育了一個女兒,她好像也比同齡人看着年輕好多。
擁有基因彩票無疑是一件很幸運的事,但她似乎也從來沒把這件事真的放在心上過。
她不是一個喜歡回首過去的人,可就在剛才,在樓下看見方協文靜默的影子,不知怎麼她就想起他們二十多歲時在一起的時光了。
那個時候的他也是這樣,總是沉默而卑微的,就連眼睛裡愛她的光都跳動得小心翼翼的,仿佛随便哪裡來一陣風,就會熄滅的樣子。
可快二十年過去了,中間又經曆了那麼多事,他眼裡的光竟然還在,而且眼見着比當初更加熱烈和笃定了。
幾個月前他生日那天,當聽到他問她當初對他到底是不是愛的時候,她是真想一杯茶澆到他頭上讓他清醒清醒的。
她當初要是不愛他,犯得着讓自己受那麼多委屈嗎?她長那麼大什麼時候受過那些委屈?
這男人平時看着也挺聰明的,怎麼偏碰上和她有關的事就神志不清了呢?
玫瑰笑着搖搖頭,又用清水洗了把臉。
說好的隻向心安之處,我使我自由,可她的靈魂好像還是被分成了無數片,被分别禁锢在了不同的時空和不同的人身上,讓她再也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擦幹了臉,她拿起了手機。
何西剛發了一張圖片給她,就在幾分鐘前。
照片裡的他穿着航校的制服,看起來青春而幹淨,沒有一絲惹人不快的世俗之氣。
他給她發:【晚上好啊,黃亦玫一号二号和三号。】
玫瑰勾起唇:【晚上好,哦不對,是下午好。差點忘了咱們倆還隔着時差呢。】
他秒回:【我還以為你早睡了呢,我剛下課,正趕去餐廳兼職。】
玫瑰詫異:【兼職?】
他答:【對啊,我的積蓄全用來交學費了,不兼職生活費怎麼辦。】
下面附了一個自嘲的微笑。
玫瑰想了想,還是回道:【如需要幫忙你就說,不要一個人硬撐。】
【不用,我自己能行。再說,哪有教練花學員錢的。】
玫瑰沒多想,回他:【我們又不隻是教練和學員,我們不還是好朋友嗎?】
何西發了個看起來不怎麼高興的笑臉表情,【哦,謝謝你,我的好朋友,雖然我暫時還不需要。我下地鐵了,回聊。】
【OK。】
玫瑰把手機放回隔闆。
脫掉睡衣,将自己整個沉入了浴缸中。
木質香調的浴液讓人身心放松,她閉上眼,腦子裡一個男人都沒有,隻剩下她騎摩托車經過的那條起伏的日落大道。
趁着小初去方協文那邊住,玫瑰趕緊給自己安排了幾天出差。
她們公司第一次去威尼斯藝術節策展,又趕上Tina孕早期,很多工作她不放心交給底下人,還得親力親為。
偏趕上她們負責的幾個藝術家還分别在幾個不同的城市,導緻她這幾天除了在開會就是在飛機上,忙得腳都被高跟鞋磨起了泡,實在無暇顧及其他。
家裡的老人和孩子要不是有方協文照顧着,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因為工作太忙,她也沒空逛街,最後隻好在機場的免稅店買了些伴手禮帶回去。
老人孩子的那份兒倒還還說,方協文的那一份着實讓她傷了不少腦筋。
這麼多年他可是沒少往家裡送禮,就說前些天他給爸媽買的那些保健品,她估摸着沒有個幾萬塊錢根本下不來。
雖然他一直說賺錢就是給家裡人花的,可她和他畢竟已經離婚了,面上說還是一家人,說到底還是不一樣的,她也不能總是把一切都當成理所當然。
最後,她思來想去,還是給他挑了瓶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