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她就是坐飛機太累了。”
“哦。”
第二天一早,方協文給小初煮了她愛吃的小馄饨,又把她送去學校。
等回來,玫瑰的房門竟然還是鎖着的。
方協文低頭看了看表,隔着門提醒道:“玫瑰,你上班要遲到了!”
卻不想,門忽地一下從裡面打開了。
穿着沖鋒衣戴着墨鏡的玫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手裡還拎着頭盔,“方協文,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跟個人形鬧鐘似的?你的表很貴,我看見了。”
方協文咬了咬牙。
“哦,對了,你幾點上班?”玫瑰穿上馬丁靴。
“今天要去對方公司一趟,我大概九點出門。”
“哦,那就麻煩你,幫我把我房間的地擦一下再出門啊,謝謝了。”玫瑰勾起唇,朝他點了點頭,然後大步出了門。
隻留方協文在房間裡自言自語:“這麼冷的天還騎摩托車,真應該讓東北的天氣教教你怎麼做人。”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從善如流地進洗手間拿出了拖布。
這麼多年,他還是那年過年陪她回家探親時進過她的房間,也不知道十幾年過去了,這裡會有什麼變化。
可他一進門,整個人就愣住了。
他承認,她的房間布置得很漂亮,很有藝術感。但他的目光還是被牆上兩幅醒目的畫全部吸引了過去。
一幅,是孤獨飄蕩的海上雲。
一幅,是溫暖的落日。
他不知道這兩幅畫到底有什麼魔力,但他就是怎麼都移不開目光。
他就那麼靜靜地看着,那種一直被他壓抑在心底的孤獨感還是升騰了上來,心情壓抑到了極緻。
他好像透過這兩幅畫,看到了玫瑰浩瀚的内心世界。
曾經,她是孤獨的。直至有一天,一束光照亮了她的世界。
可偏偏,那束光來自夕陽。
不用多久,那輪溫暖的太陽就将沉入地平面之下,迎接她的,就隻剩下無盡的黑夜。
他知道自己不是個有藝術天分的人,可他還是憑着自己高敏感的性格,理解了這兩幅畫所表達的意思。
她的靈魂此刻正處于無盡的黑暗之中。
而那個曾經給過她光明的人已經消失不見。
傅家明。
方協文幾乎是一下子就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他沒有親眼見過他。
卻數次在小初的噩夢裡聽過他。小初哭得很傷心,跟他說,爸爸,我不要傅家明死。
他于是在那一刻瞬間就體會到了遠在北京的黃亦玫的痛苦——她也不想那個人死。
他對她們都很重要。
比他這個隻會給她們帶來痛苦的人重要很多。
方協文強迫自己把目光從畫上移開,卻又鬼使神差走近它。
然後他就看見了來自多年前傅家明的遺書。
他什麼都沒有給玫瑰留。
隻留給她一個沙茶面的菜單。卻又不忘在最後囑咐,沙茶面醬可以在超市買到,她并不必什麼都親力親為。
方協文将那幾行字讀了很多很多遍,直至他将它們全部爛熟于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更不明白一個男人的遺書為什麼會是一個沙茶面的菜譜。
如果換成是他去死,他一定會更甯願給她留下三輩子都花不完的錢,讓她根本不必去浪費時間考慮沙茶醬和甜面醬的區别。
他沒看出這份菜譜有什麼特别,因為他覺得在下任何一個做菜軟件上他都能找到它。
于是他就真的拿出了手機,開始在網絡上搜索。
結果很令他意外。
傅家明的菜譜竟然真的是獨一無二的。
那就說明,傅家明也是獨一無二的。
方協文收起手機,開始認真擦地。她房間的地闆有着細細的,不規則的紋路,光腳踩上去很溫潤。
他無意識地後退着,直至他被逼到牆角,再也無路可退。
然後,她枕邊的東西才進了他的視線。
那是一本小小的相冊。
相冊首頁是她碩士畢業那天他和她的合影。再往後翻,還有無數他們之間相愛相處的片段。
從兩個人一隻貓,到三個人一隻貓,再到三個人。相冊封底是他們結婚時那張合照。
照片裡的他笑得苦澀而勉強,兩人的白襯衫已經開始泛黃。
這張照片他也有。
唯一不同的是,她這張照片裡的他被她用金色珠光筆畫了一副眼鏡。
倒更像是,現在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