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大樓四十一層的杉珩員工餐廳,極簡設計,未來感十足,坐在落地窗旁就餐還可以欣賞到獨屬于這座城的高樓林立和璀璨繁華,果然如他所說值得上來體驗一番。
方協文幫玫瑰把花放在窗邊的桌子上,目光仍有些小心翼翼:“我沒騙你吧,這裡是不是很安靜?”
玫瑰四處看了看,有些疑惑:“員工餐廳不是應該有很多人吃飯嗎?怎麼會這麼安靜?”
方協文解釋:“六樓才是包括在企業福利之内的免費食堂,這邊算是外事招待餐廳,要自己刷卡消費,自然人不多。”
“哦。”玫瑰的興緻不高。
方協文問:“你想吃點什麼,跟我一塊過去看看?”
玫瑰說:“随便吧。”
方協文說:“随便的話……那要不幫你點個鍋包肉?”
玫瑰聽了立刻擡起了頭,眼睛裡終于不再暗淡無光,沒好氣地說了句:“我最讨厭鍋包肉,好好的肉做得甜不甜酸不酸的。”
方協文無比認可地點點頭:“我也覺得!我宣布啊,從今天開始這道菜就正式從咱們家的菜譜裡除名了啊,三代以内直系血親都不許再吃的那種。”
玫瑰送了他一個白眼:“誰要和你三代血親!”
方協文笑:“那我去點菜了啊。”
玫瑰說:“方協文你真讨厭。”
方協文點頭:“嗯,我知道。”
玫瑰又說:“和鍋包肉一樣讨厭。”
方協文想了想問:“你是說我也很甜嗎?”
玫瑰指了指餐廳其中一個檔口的招牌:“我要吃那個牛排套餐。”
“好!你等會兒啊!”見她雨過天晴,方協文也不自覺彎起了唇,領了聖旨就朝那個西餐廳去了。
玫瑰的視線卻始終凝在他身上,看他和服務人員說着話。
那家餐廳前的人倒是不少,卻沒有一個人如他那般襯得上“長身玉立”這個詞,除了談戀愛的天賦,她發現他還有種别人沒有的能力,那就是他總能把很便宜的衣服穿出高奢的感覺,就比如此刻他身上的這件藍色麻布襯衫……
怎麼看着就那麼貴?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方協文突然回過頭來,兩人的目光相碰的瞬間,他就露出一個燦笑,給她比了個OK的手勢。
玫瑰被他的笑容感染,從得到連城死訊到今天堆積成山的某種壓抑和絕望,在這一刻終于融化開來,在心底彙聚成一條在色彩斑斓的河。
充滿希望的河。
方協文很快就端了玫瑰想要的牛排套餐回來,“餓壞了吧?”他一邊說一邊幫她鋪好餐巾擺好刀叉,又把一杯熱紅茶放在她手邊,“房間裡空調有點涼,你先暖暖胃。”
“謝謝方師兄。”
玫瑰拿起濕巾擦了擦手,然後才發現他隻給她點了東西卻什麼都沒給自己點,不禁有點納悶,問他:“你怎麼不吃?”
方協文說:“我是吃了飯才下樓去買花的。公司提供的福利嘛,怎麼能輕易浪費呢。”
玫瑰看不出真假,低頭切了一口牛排先送到嘴邊,“我不管,反正你要陪我一起吃。”
卻被他笑着推了回來:“别鬧,我真的吃過了,你要再這樣我現在就回辦公室加班去了啊。”
他不提醒玫瑰差不多都忘了他要加班這碼事了,報複式地将牛排塞進嘴裡,才緩緩說道:“哎,方協文,我剛數了,你們單位十個男的裡面至少有六個秃子,你也小心點吧。其實我騙了你,我選男人什麼都不看,就看一張臉,回頭你要是也變成那樣,我就真的不要你了啊?”
方協文被她逗笑:“那怎麼辦。”
玫瑰想了想,“還能怎麼辦,你隻能努努力自己當老闆了呗。”
“然後呢?”
“然後就剝削别人為你熬夜,讓他們都變成秃頭,隻有你一人獨美。”
方協文就着窗外小半城的燈火認真看着玫瑰生動的臉,怎麼努力回憶都沒想起來自己還什麼時候見過比她更鮮活更有生命力的人。
她就像是一場溫柔而洶湧的風,讓他這團快要熄滅的野火,突然又有了燃燒的欲望。
方協文笑意缱绻:“聽着不錯,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執行。”
玫瑰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我已經有規劃了。”
方協文好奇地挑了挑眉:“什麼規劃?”
“先不告訴你。你别在這陪我了,快回辦公室加班去,回家我再跟你慢慢說。”
“那你呢?”
“我包裡有本書,坐這一邊看一邊等你。”
“好。”方協文雖然感性,卻不是個做事喜歡拖泥帶水的人,既然她都這樣說了,他也沒再猶豫,直接站起了身,“那我盡量快點上來找你。”
玫瑰揮揮手,“快走快走,别在這耽誤我吃飯。”
方協文終于下樓去了。
電梯門一合上,玫瑰就光速跑到了電梯間,然後靜靜站在那看着上面數字遞減。
他的辦公室在三十層她知道,可電梯并沒有在三十層停留,而是往更下面去了,直至到第六層,才停了下來。
玫瑰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
果然是六層,如果她沒聽錯,員工食堂就在那一層。
他還是騙了她。
在支付了連城葬禮的費用和他們的房租後,他已經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可即便這樣,他也要給她買花嗎?
回到座位,玫瑰還是就着心底的酸澀吃光了一整個廉價牛排套餐。就算是互聯網大廠裡的牛排,也沒逃過合成肉的宿命,這裡的每樣食物和她在高級法餐廳吃的都沒法比,可她還是吃的很香很珍惜。
因為她知道,這世上,不會再有什麼,貴過一顆真心。
她沒騙人,她包裡還真有本書,隻不過是本晦澀難懂的心理學專業書,她今天路過舊書市場意外淘到的。
這本書什麼都好,就連催眠的效果都一等一,以至于方協文上來找她的時候,她睡得臉上都快是書的形狀了。
方協文心疼至極,卻又不能不叫醒她。
玫瑰迷迷蒙蒙擡起頭來,問他:“幾點了?”
“九點二十。”方協文扶起她,“走,回家睡去。”
玫瑰又問:“你工作都完成了?”
方協文點點頭,“有你在我效率特别高。”
玫瑰說:“那我有空還來陪你。”
“不行,這麼等着太熬人了,我不想你這麼辛苦。”
玫瑰将自己整個埋在他的臂彎裡,還不忘死死抱着花,“我不辛苦。”
終于下了樓。
方協文說:“你等我打個車。”
玫瑰立刻像丢丢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來,“打什麼車!坐地鐵就好了啊!”
方協文卻堅持:“不行,你太累了需要休息。”
“可我就想跟你一塊坐地鐵啊。”
“真的?”
玫瑰彎起眼睛:“嗯。”
其實她說了謊。
因為後面就算過了十年她還清楚記得,從杉珩科技到他們的小閣樓要倒三趟地鐵,那天晚上她們快折騰到十點半才好容易到家。
等終于躺到床上去的時候,她已經累得快出幻覺了。她才陪他加了一天班就累成這樣,那從入職以來就幾乎天天加班到深夜的他呢?
不累嗎?
“方協文,你坐到床上來,我有話跟你說。”玫瑰喊道。
方協文從洗手間裡走出來,嘴角還沾着牙膏,奇怪地看了眼面前擺了個餅幹盒的玫瑰,謝絕道:“我已經刷牙了,什麼都不吃了。”
玫瑰說:“沒人要請你吃餅幹!我是要跟你說說我對你的職業規劃。”
方協文無意識地笑了笑,好脾氣地坐到她身邊,還真有點好奇:“什麼規劃?”
“你馬上就知道了。”
玫瑰狡黠地眨了眨眼,然後一把打開餅幹盒……
裡面堆堆疊疊的鈔票立刻有一部分溢了出來,落在了床單上。
“這是什麼?”方協文沒懂。
玫瑰無語,“這是錢!哥哥!鈔票,money,you know?”
她那句哥哥好像一隻潮濕的貓爪,剛好抓在了方協文最柔軟的地方,讓他不禁呼吸一滞,慢聲解釋道:“我知道是錢,隻是……”
玫瑰卻有點等不及:“從今以後這就是你的創業基金了,等咱們攢夠了錢,你就自己當老闆吧。你之前不是說互聯網的蓬勃發展期就要到來了嗎,那咱得抓住風口不是?”
方協文很感動,卻仍舊幫她把餅幹盒的蓋子蓋了上去,“我創業也不能花女朋友錢啊,這裡面都是你自己兼職賺的錢,除了你誰都沒有資格動。”
玫瑰有些着急,趕緊補充:“我這可不是白給你,我這是天使投資。”
“好。”方協文哄着她,“等我需要投資的時候一定第一個找你,現在還不需要。”
“我又沒說現在給你,這是以後要用的。”
方協文扯過被子:“睡覺。”
玫瑰又從錢包裡拿出另外一沓錢來遞給他:“咱們這個月是不是要交房租了?”
“房租的事不用你管。”方協文枕在自己的掌心上,姿态随意而慵懶,仿佛下一秒就要直接睡過去了。
顯然根本就沒有把玫瑰的話放在心上。
“不行,你必須收,你要不收我明天就從這搬出去!”
“就算收也用不到那麼多啊,你這邊每個月不就八百塊錢嗎?”方協文疲倦至極,整個人都在迷霧中沉浮掙紮着,最後他終于承受不住,一把将玫瑰扯入懷中,咕哝了一句:“老婆,睡吧,有什麼事……”
話未說完,人就已經進入了夢鄉。
玫瑰被他箍得動彈不得,隻能被迫聽了會他的心跳。
卻不想越聽眼皮越重,還沒過三分鐘,也跟着睡了過去。
最後還是丢丢受不了,跳起來關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