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的審美的确高級,一捧花搭配得逸趣橫生。
方協文付了錢,把花交到玫瑰手裡,目光落在在她比花還嬌豔的一張臉上,眼底的疲憊一點點消散,逐漸替換成溫柔。
“送給你。”
玫瑰勾起唇角:“謝謝方師兄。”
她今天恰好穿了身略帶着點浪漫情調和文藝氣息的法式連衣裙,倒是和這束花很配。
他又問:“你知道我為什麼選擇在路邊攤買花嗎?”
玫瑰想了想答道:“是因為你想照顧一下奶奶的生意?”
方協文忍俊不禁,“你這麼一說倒是幫我把格局打開了,但是我不能騙你,必須得實話實說,我其實更主要的是想……貪便宜。”
玫瑰再一次被他的真誠和純粹打動,眼睛亮亮的:“我也喜歡在路邊買花啊,這明明叫懂生活好不好?”
方協文贊同地點點頭:“嗯,你說得都對。”
這會兒正是下班的高峰時段,路上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杉珩科技聳入雲霄的辦公大樓卻依舊燈火通明,顯然很多人仍在自主或非自主地加班,倒是很符合外人對互聯網公司的刻闆印象。
玫瑰這才想起什麼來,問方協文:“我記得你早晨說今天要晚點下班?”她看看表,“大概到幾點?”
“這兩天積壓的工作有點多,我估計得到十點以後了。”方協文攬過玫瑰的肩膀,“走吧,先帶你去吃飯,你想吃什麼?”
“十點多?”玫瑰愣了愣,立刻持反對态度,“不行,淩晨你還發着燒呢,今天不能熬夜!”
方協文不以為意地揉了揉她的頭發,“沒事兒,我已經好了。”
玫瑰瞪了他一眼,“我要不要給你個鏡子照照,讓你看看你臉色有多難看?”
方協文說:“我那是開了一天會開的。而且,我今天中午有小睡了一會兒,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麼嚴重。”
玫瑰冷哼:“竟然開了一天的會,那說明你們公司的溝通成本已經高到離譜的程度了。”
“誰說不是呢!回頭我一定給領導們提提意見!所以走吧,吃點好的去!”
他竟然還在插科打诨,舉重若輕。
玫瑰被氣得不行,表情突然很嚴肅,“方協文,我知道你們這行業加班是常态,我也沒有胡攪蠻纏非要你把工作放在一邊陪我的意思。隻是這兩天情況特殊,你能不能替我心疼一下你自己?”
太陽終于徹底下了山,但天色将黑未黑,仍有幾道光線透過大氣折射到人間,整條街的路燈又驟然在這一刻被點亮,無端給人一種荒誕又戲劇的感覺。
暮霭中的玫瑰尤為明豔不可方物,仿佛整個世界都成了她的背景闆,引得好多路人頻頻向她側目。
“好。”方協文露出一個甜笑,仿佛她非但沒有兇他反而在給他喂糖,“我會替你好好心疼我自己的。”
“所以今天這個班還加嗎?”
他仍是笑:“真的得加玫瑰,我不忙完就要耽誤整個項目的進程了,更何況九點以後加班有加班費。”
玫瑰撇撇嘴,“加班費就那麼重要?”
“當然重要。”方協文的手逐漸收緊,“因為,我要攢錢娶你啊。”
玫瑰被他氣笑:“方協文,你盡可以放心!北京沒有彩禮這一說,哪天我要是真答應嫁給你,肯定也不是因為你的錢!”
“我知道。你可以不要,可我不能厚着臉皮将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方協文抿抿唇,“你看,你隻是站在這兒,就有那麼多人在觊觎你,我不努力怎麼能行呢?”
玫瑰知道自己是勸不動他了,索性也不再浪費時間,隻說:“行,我說不過你。反正你自己看着辦,要是哪天真把自己熬死了,我就……”玫瑰轉過頭去,朝不遠處的一個男人怒了努嘴,“我就嫁給他。”
“不行。”方協文一把将她扯進懷裡,神情極其認真:“他醜,配不上你。”
玫瑰嘴角滑過一絲若有似無的壞笑:“沒關系呀,反正我也不是很看中長相的那種人。”然後又若無其事地問他:“你打算請我吃點什麼?”
方協文沉思了幾秒,表情仿佛信仰崩塌,“你真不看長相?”
玫瑰咬咬唇,努力抑制住笑意:“嗯,我臉盲,分不清男人長得美還是醜。我隻看人品,至于方師兄你,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個好人吧?”
好人,怎麼聽都不像是一句溢美之詞,她突然有點期待他的反應。
“真的嗎?”方協文俯下身,重重在玫瑰的額頭上親了一口,眼神亮得像白撿了一塊骨頭的小狗,“玫瑰你真好!誰不知道我們互聯網是個高危行業,本來我還擔心我回頭不到三十五歲就熬秃了頭會被你嫌棄呢,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玫瑰眯了眯眸子,有點看不穿他是認真的,還是在拿她尋開心。
“走吧,我帶你去杉珩的員工餐廳見識見識我們行業的秃頭率。”方協文往路邊的大樓一指。
玫瑰卻不動。
方協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眼角的笑意卻怎麼都沒藏住,“你怎麼了黃亦玫?沒事的,反正你臉盲,肯定不會被醜男影響到食欲的。”
玫瑰這才确定他就是在逗她玩,擡手照着他的手臂就來了一下,發出“啪”的一聲。
“嘿,方協文,我發現你怎麼越來越像黃振華了,貧嘴貧舌的!”
方協文假意被打疼,誇張地蹙了蹙眉,卻不掩神情傲嬌,“哪裡像了,我的腿比他長多了好吧。”
“……”玫瑰沒說話,隻任他牽着她進了杉珩的大門,又過了門禁。
最後還是沒忍住問他:“你們公司能帶外事人員進來吃飯?”
他答:“嗯,隻要在内部軟件上登記就行。”
玫瑰眨眨眼,小聲調侃道:“哎呀,方師兄,你帶我來公司,就不怕影響不好?”
方協文按下電梯按鈕,轉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麼影響不好?”
“就……”玫瑰微笑,“影響你桃花運呗。”
“你想多了。”方協文輕咳一聲,玫瑰立刻警惕地豎起了耳朵,總感覺他下一句不會是什麼好話。
然後果然……
“其實杉珩員工一般還真不帶外事人員來餐廳吃飯,除非父母啊,配偶啊從老家來探親什麼的,一會兒他們看見你,大概就會自動把你認定成……”
玫瑰難以置信地瞪了他一眼:“你從老家娶的媳婦兒?”
方協文眼神閃躲着,耳朵有點紅:“所以,桃花運的事,不許你捕風捉影啊。我認定你之後,就沒想過其他可能。”
“方協文!”玫瑰感覺自己不知不覺又掉入了他的語言陷阱,作勢就要走,“那我還是不進去了吧!”
方協文這才有點慌,“别走玫瑰,我逗你玩呢!”
“叮——”電梯門剛好在這一瞬打開,裡外兩撥人的目光就這麼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玫瑰立刻覺察到了方協文的拘謹,連脊背都莫名繃直了許多。
片刻的怔愣之後,裡面的人終于魚貫而出,其中大部分的人都背着電腦包,顯然是還有工作沒處理完,需要回家繼續奮戰。
有人和方協文打招呼:“小方,還沒下班呢?”
方協文趕緊禮貌回應:“是,手頭還有點活。”
“先走了啊。”
“好。”
其他人應該和方協文并不算相熟,所以都沒有開口,隻是禮節性地點點頭,目光不經意在玫瑰臉上一瞥,瞬時露出驚訝的神色來,氣氛有點微妙。
還有兩三個人沒出來,跟着電梯繼續下行去了B2。電梯門剛一合攏,就有個興奮的男聲順着縫隙傳了出來:“我靠,剛那女的不是明星吧?怎麼那麼漂亮!”
另一人輕嗤道:“你想什麼呢兄弟,有哪個明星眼瞎了會看上程序員?”
再之後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大廳裡未散去的人群仍在不停地回頭張望,玫瑰尴尬到隻能垂眸假意看向懷裡的花。方協文也很尴尬,幸而另外一架電梯門适時打開,裡面還恰好沒人,他沒多想,趕緊帶着玫瑰走了進去。
“對不起啊……”方協文歉然道,“其實四十一樓平時真沒什麼人,環境還特别好,我想着你來都來了,不上去感受一下好像有點可惜,我實在是沒想到這幫人這麼沒有邊界感。”
“沒事,人家也沒惡意。”玫瑰探下去試圖去勾他的手指,可還未待兩人指尖相觸,電梯門就再次叮地一聲打開了。
兩人均有點愕然,又默契地一起去看電子顯示屏上的數字,然後才發現這架電梯剛剛也是下行,現在也停在了B2。
“等一下。”電梯門外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方協文趕緊伸手幫忙擋住差點合攏的電梯門。
一個梳着微卷短發的女孩大步走進來,差點和方協文撞了個滿懷,在看清他臉的瞬間,目光微微有些怔愣,但旋即恢複如常,“謝謝。”
方協文點點頭,問她:“你到幾層?”
“三十二。”女孩别了别耳邊的頭發,白皙的側頸微微有些泛紅,輕聲解釋道:“到車庫才發現鑰匙落在辦公室了,我都對自己無語了。”又問方協文:“你怎麼還沒走,加班?”
方協文答:“是,我們組最近那個項目比較急。”
玫瑰立刻嗅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那個味道很淡,但依舊沒有逃過她敏銳的感官。
眼前的女孩雖然穿着一身簡約大氣的白色連身褲,卻并不顯得如何鋒利和疏離,反而美得含蓄而内斂,而且屬于那種越看越美的類型,尤其笑起來的時候,更是讓人忍不住心頭一暖。
同為職場女性,她的氣質卻無一處和Tina或是蘇取相似,相比與她們的雷厲風行和精明強幹,她看上去則更溫柔,不是任憑拿捏的那種軟柿子般的溫柔,而是那種讓人不自覺就會放下防備想與之靠近的溫柔。
短暫的寒暄之後,方協文便不動聲色退後半步,和玫瑰肩并肩站在了一塊。
女孩似是這才透過電梯的反射面發現玫瑰的存在,目光沉沉地觀察了她幾秒,才勾起唇角溫婉一笑,問方協文:“這位小姐是,你朋友?”
方協文轉眸寵溺地看了玫瑰一眼,說:“是女朋友。”
女孩訝然,又贊他:“好眼光!我就說嘛,杉珩什麼時候來了這麼位大美人兒我會不知道!”說完才側過身來朝玫瑰颔了颔首,自我介紹道:“蕭文然。”
“黃亦玫。”玫瑰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在她面前牽住了方協文的手,又不經意地問道:“文然,哪個文?”
蕭文然笑答:“說起這個來我和協文還有點淵源,不僅名字裡都有個文字,還來自同一片土地,得算是半個老鄉。”
玫瑰彎了彎眼角:“那确實淵源不淺。不過,你好像都沒有口音的?”
蕭文然點頭,“我十二歲就和我爸媽搬去深圳了,算算也在外邊生活了十五年了,口音确實有點回不去了。”
“這樣啊。”
空氣很快就陷入了一片安靜,三十二層的電梯,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
臨分别時,蕭文然邀請道:“亦玫,改天你要不要和協文來我家裡玩?我做鍋包肉得算一絕,到時候做給你們吃。”
玫瑰一愣,從來沒想到有人會自來熟到這種程度,臉上的驚愕藏都藏不住,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還是方協文接過話茬去,“不用麻煩了文然姐,我們平時比較忙,不一定有空。”
“那就等你們有空的,回頭電話聯系。”蕭文然眨了眨水眸,做了個打電話的動作,終于随着電梯的開合消失在了二人的視線中。
她一離開,玫瑰就轉過頭去,遞給方協文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學着他的語氣:“文然姐……”
方協文垂眸,一臉無奈:“那就是我們公司一個前輩,平時兩個組的工作交集比較多,僅此而已,私下真不算熟。”
玫瑰不吭聲。
也學着蕭文然的樣子透過電梯的反射面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兩人十指相扣的地方有點濕,也不知道是誰掌心的汗,濕漉漉的很不舒服。
那一年在莊國棟法國的出租屋碰到他女上司的情景突然闖入腦海,很奇怪,她現在連莊國棟這個人都快淡忘到想不起他具體的樣子,卻始終恨不能默寫出女上司臉上的雀斑排列。
她覺得自己瘋了。
然後又蓦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已經愛方協文到了這麼深。因為隻有愛,才會讓驕傲的人生出不安和自卑。
電梯門終于打開。
“走吧。”方協文牽着玫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