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人生中第一次體驗火炕,原以為會睡不習慣,沒想到卻一晚安眠。
她是被院子裡傳來的喧鬧和歡笑聲吵醒的,迷迷糊糊摸過枕邊的手表,一看竟然還不到八點。
再一轉眸,她的新郎被手工縫制的大紅喜被包裹其中的樣子就映入了眼簾。
和想象中不同,這樣的他竟頗有幾分芙蓉帳暖情深意濃的初為人夫感。
不知是不是昨晚太累了,即使院子裡的人聲已經越來越重,他也依舊睡得深沉,絲毫沒有醒轉的迹象。
玫瑰用手撐頭看了他半晌,心底的羞澀和甜蜜蔓延上來,忍不住用手指描繪了一下他的唇。他的唇輪廓很清晰,下唇又比上唇略微飽滿一點,好幾次親吻的時候,她都喜歡故意咬他一下,為的就是那一刹那他蹙眉時的委屈模樣。
百看不厭。
“老婆,别鬧。”睡得迷迷糊糊的他果真蹙起眉來。
玫瑰忍不住笑,又去撥弄他的睫毛。
終于,他似是被惹煩了,稍微一伸手就把她撈進了懷中,并用大腿死死壓住,讓她不能再使壞。
玫瑰抗議:“喂,方協文,起床啦。”
“才幾點啊,再睡會。”他的聲音聽着懶懶的。
“外面好像已經有客人來了,你再不起來就要被人家看光了。”
“不會的,宴席不是在晚上嗎?”他咕哝了一聲就又閉上了眼睛。
“但是你聽嘛,外面是不是有聲音?”
方協文沒應聲。
玫瑰擡眸去看,發現他竟又睡過去了。她無奈一笑,想着他說得也對,反正婚宴設在晚上,這邊又是他家,他都不着急,那她急什麼,幹脆再睡會兒好了。
可還沒等她睡着,就有人急急敲起了門。
“小文,起來了嗎?”是方媽的聲音。
玫瑰推了推方協文,直把他推醒,小聲說:“你媽叫你呢。”
方協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不答外面的母親,隻管看着玫瑰笑。
敲門聲還沒停。
玫瑰做了個問号的表情。
方協文聲音很輕:“她一會兒就會離開了。”
玫瑰不信:“萬一她推門直接進來呢?”
方協文遞給她一記安慰的眼神:“不會的,我鎖……”
可還沒等他把口中那個“門”字說出來,外面就傳來了一陣轉動鑰匙的聲音。
吓得他們倆隻來得及調整好姿勢把自己埋在被子裡,方媽就已經沖進門來,嚷嚷道:“倆人都起來了啊,這都幾點了?一會兒客人都到齊了,讓人家笑話死。”
玫瑰羞得幾乎沒把整張臉都用被子遮住,最後隻留了一雙眼睛在外面。
方協文很是無語:“不是媽,你怎麼能就這麼就進來呢!”
方媽不以為然:“那咋了?我這都敲多半天的門了。”
一邊說着,一邊把兩套疊得整整齊齊的民族服裝放到了他們枕邊,囑咐道:“趕緊起來,把衣服換了,一會兒還好多事呢。”
方協文說:“還那咋了,我都多大了,我也有隐私的好吧。”
“哎呦。”方媽撇撇嘴:“你這麼注重隐私怎麼不穿身衣服再從我肚子裡出來呢。”
方協文呼吸明顯一滞。
玫瑰卻險些笑出聲來。
方協文皺起眉:“就算我沒有隐私,你兒媳婦沒有隐私嗎?你這以後注意點吧,好嗎?”
方媽有些不耐煩:“行了,别說那些沒有用的了。動作快點啊,一會兒攝影師都到了,别把你這個邋遢樣子都給你拍下來,那才是暴露隐私呢。”
又笑笑轉向玫瑰:“兒媳婦,你稍微收拾一下啊,收拾完出來準備儀式,媽先出去忙了。”
方協文斜睨她:“這是怎麼了,突然這麼熱情。”
方媽瞪了他一眼:“不是你讓我睡前背誦一百遍誰才是最重要的人嗎?”
“所以終于想明白了?”
方媽說:“本來我也明白啊!但是說,一會兒你舅舅,小姨還有其他親戚來的時候,你态度還是給我好一點啊!那再怎麼說也是你的長輩和家人,還是來喝你喜酒的,咱可不能人家挑出毛病來。”
方協文嗯了一聲,說那是當然。
玫瑰的目光卻被那兩套高定民族服飾的色彩吸引過去,由衷地說道:“媽,這衣服的配色真好看,你眼光真好。”
方媽得意地揚了揚下巴,神态竟和方協文有幾分相似,“不是我選的,是我特地拜托做衣服的師傅按照最時興的樣子做的,保證你穿起來一定比珉成媳婦好看。”
說完,可能也發覺自己一不小心說了實話,趕緊加了句:“我是說,你這個身高模樣,穿什麼會不好看,是吧?”
然後就一陣風地出門去了。
她一消失,方協文就跳下地咔嚓一聲鎖上了門,這一次,總算沒有忘記把鑰匙拔下來。
玫瑰也懶懶地坐起身,這才發覺自己腰好像有點疼。
看來這炕還是太硬了些。
方協文一邊撿起掉在地上的T恤套在身上一邊朝玫瑰無奈笑笑,“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放假不愛回家了吧?”
玫瑰想了想,問:“不是因為你要留在上海做兼職嗎?”
“那隻是一方面。主要還是受夠了老家這邊的風氣,你沒見嗎,就算是親戚之間,也隻是面上看着親近,私下都是攀比,一個比一個虛僞。想做點什麼事,都得先打點好人際關系。人在這種環境待久了,思想就會被拖住,然後就很難保持奮鬥的動力了。”
玫瑰抿抿唇,突然意識到她好像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方面的問題。
從小到大,她的成長環境相對都是比較寬松的,畢業後的發展方向可選擇性也多,要不是認識方協文,她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深入思考他們這群人内心的困境。
這一刻,她不自覺想起了蘇蘇。
“一會兒收拾完我們給家裡打個電話報一下喜吧。”
方協文點頭:“好。”又囑咐她,“你在這等,我去幫你打水進來洗漱。”
玫瑰一愣,趕緊說:“不要了,這被你家親戚看見了成什麼樣子。”
“我疼我自己老婆還要在意别人的目光啊?”方協文笑,見她半天勾不上内衣的扣子,又過來幫忙。
他的指尖觸碰在皮膚上的感覺有點癢,玫瑰本能一躲,不想卻牽動了腰部的肌肉,害她“嘶”的一聲。
“怎麼了?”方協文立刻緊張地問道。
玫瑰有些臉紅:“腰疼。”
空氣靜默了兩秒。
“一會兒我幫你找點藥塗一下。”
“别!”玫瑰趕緊擺手:“沒那麼嚴重!你去找藥,跟把昨晚發生的事昭告天下有什麼區别!”
“實話跟你講……”方協文湊到她面前來眨眨眼,“我膝蓋也疼。”
玫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立刻指了指門口:“你要去打水就快去,一會兒你媽又推門進來了!”
方協文笑着出去了。
玫瑰穿了睡衣,又疊了被子,才打開一邊的婚服。
她的那身是煙粉色短衣配綠色長裙,上衣的袖口都是精緻的刺繡,裙子好幾層流動的軟紗,花苞一樣繁複。方協文那身則是更深沉靜谧的綠色長衫,面料光澤度很好,既和她那身保持了色調的統一,又顯得極為貴氣。
看得出,設計衣服的人還是用了心思的。
不用上身,玫瑰就能想象出兩人站在一塊時那種春光明媚,萬物複蘇的生機勃勃感。
實在是太美好了。
方協文打了水進來,洗了毛巾遞給玫瑰。
玫瑰一邊擦臉一邊感歎:“媽這次做這兩套衣服估計花了不少錢。”
方協文輕笑:“沒聽她說要你一定比過珉成媳婦呢嗎?就為這,她欠債估計都願意。”
玫瑰哭笑不得:“我和妍喜根本就是兩個風格啊,她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件事啊?”
“她是家裡的老二,從小就不太被重視,後來又年紀輕輕就……”方協文頓了頓,跳過他不太想提起的事情,接着說道,“反正她一直就比較擰巴和自卑,人嘛,不都是越自卑就越要證明給人家看嘛,所以她從小到大對我要求都挺高的。然後我越耀眼,就襯得珉成越蠢笨,為此,他可沒少挨收拾。他一挨收拾,就找我撒氣,後來就惡性循環起來了。”
玫瑰停下動作,怔了怔:“啊?”
方協文苦笑了一下:“荒謬吧?”然後聲音又低下去,緩緩說道:“其實,我性格多少也被她影響了的,有時候功利心會特别強,心思敏感,又自視甚高……”
玫瑰打斷他:“你是說珉成以前會欺負你?”
方協文也沒想到她的關注點竟然在這,愣了一下,答了聲,是。
“你比他高那麼多還能讓他占上風?”
方協文抿抿唇,“那會兒媽是在小姨夫家的一個店裡工作養家的,你懂吧?”
“不懂!”玫瑰氣呼呼的,“換成我無論如何都要先出氣再說!”又問,“他今天會來吧!”
這樣的她莫名可愛,方協文撫了撫她的臉,眼底盛滿笑意,“算了老婆,大喜的日子,你就饒他一命吧。再說,那些事在我心裡早過了。”
玫瑰瞪了他一眼,“果真?”
“當然!”
方媽又在外面催了一聲。
兩人不敢再磨蹭,趕緊洗了漱換了衣服。
那件赤古裡裙層層疊疊玫瑰不太會穿,多虧了方協文的幫忙才穿清楚。
換好衣服一照鏡子,兩人就同時震驚在了原地。倒也不是他們太自戀,主要是鏡子裡的一男一女實在很對得住眉目如畫和風姿綽約幾個字,宛如一雙璧人。
玫瑰揶揄:“你這樣倒像個朝鮮世子。”
方協文仍怔怔地看着她,眼尾有點泛紅,看着是馬上就要掉小珍珠了。
雖然美人垂淚堪稱名畫,但眼下顯然也不是該煽情的時候,玫瑰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我說話你聽見了沒?”
方協文别過頭去整理了一下情緒,再回頭已經平靜了許多:“說什麼?”
“說你像朝鮮世子!”
“那你豈不是大明公主?”方協文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對:“不行,你要真是大明公主,那我就隻有給你做做面首的份兒了,算了咱倆還是做一對普通人,平平安安相守一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