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天,就又是他的生日了。
方協文說:“你别再喝酒了,吃點東西吧。”
玫瑰點頭:“好。”
又深吸了一口氣,才說:“你陪我出去走走?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方協文有些訝異:“出去?去哪裡?”
“門口的小巷子那邊,可以嗎?”
“啊……”他似有些疑惑,但很快還是應了下來:“你等下,我跟媽說一聲。”
“嗯。”
兩人手拉手出了院子,沿着狹窄的巷子往外走,半晌,玫瑰都沒有開口。
巷子口彙入的是一條不算繁華的小路,路上偶爾有車經過,也是悄無聲息的。馬路對面是一條不知名的小河,月亮落在河面上,變成一片蕩漾的碎金,看得人莫名孤獨。
方協文拉住玫瑰的手腕,笑道:“别走遠了,外面江風大。你有什麼要緊的話不能等到晚上躺在床上慢慢和我說啊?”
玫瑰站在牆的陰影下,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怎麼都開不了口。
因為她比誰都明白,一旦開口,眼前這張好看的臉就會變成怎樣一副驚惶而破碎的模樣。
但,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老公。”她第一次喊這兩個字,還有些滞澀,但此刻她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心一沉繼續說下去:“跟你說件事,Eric來延吉了。”
方協文臉上因為“老公”兩字而浮起的笑容一秒就凝結在了臉上,緩了好一會兒,才試探地問道:“Eric,是我想的那個Eric嗎?”
玫瑰說:“是。”
“他來做什麼?”
“大概是知道我要結婚了吧。”
“然後呢?”
“然後……”玫瑰說不下去。
方協文似乎有點明白了,聲音已經有些顫抖:“是來帶你走的?”
“誰要跟他走!”
“那他怎麼知道我們今天結婚的,又是怎麼知道我家地址的?”方協文蹙了蹙眉,下一秒,就恍然過來:“是你哥?”
玫瑰隻能認命地點點頭:“是。”
方協文忽而一笑,語氣有些蒼涼:“所以下午打電話的時候,你們說的就是這件事?你哭成那樣也是因為他?”
玫瑰簡直有些驚異于他的思維邏輯了,蘇蘇說得果然沒錯,這個家夥簡直聰明得有些過分!
“不是!”玫瑰不知為什麼有些生氣,“我因為他哭什麼!”
方協文問:“那會兒為什麼不說?”說完也不待玫瑰回答就自己說道:“是因為你們在想辦法攔住他?所以,這會兒不得不說了,是因為,沒攔住?”
玫瑰這輩子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讨厭一個聰明人,就算逼人認罪,也總要給人開口的機會吧!
“是!”玫瑰咬了咬唇,“這件事是我哥不對,回頭我會收拾他,可是眼下Eric馬上就到了,我想問問你,打算怎麼辦?”
方協文不答反問:“你打算怎麼辦?”
玫瑰說:“要麼,我單獨去見他,跟他把話說清楚。要麼,就是我們一塊去見,但無論怎樣,都不能讓他來這,我不想媽為這件事操心。”
方協文垂眸看她,似是有些難以置信:“你竟然想單獨去見他?”
玫瑰呼吸一滞,“方協文你給我好好說話,别陰陽怪氣的行嗎?人又不是我請來的。”
“那你下午是為什麼哭?上次你見他回來就哭成那樣,你都沒有為我掉過眼淚!”
玫瑰無語至極:“我下午哭是為了一條狗!”
方協文睨了她一眼:“那條狗又怎麼惹你了?我沒覺得他做錯什麼。”
“就是因為他什麼都沒做錯我才想哭啊!一想到他可能會因為這事受委屈我就心如刀絞不行嗎?他那麼好,那麼好……憑什麼承受這一切呢?說不定,他選我就選錯了,要是不選我,比如選之前那個什麼叫胡琳的,也就沒這麼麻煩了。”
方協文皺了皺眉:“什麼胡琳?”
玫瑰說:“裝不記得是吧?好,那要不我們就說說蕭文然?”
方協文向前一步,将她抵在了牆上,看着是要氣瘋了:“文然姐又怎麼了?”
玫瑰幹脆豁出去了:“之前她從上海離開去深圳的時候,你們倆是不是在地鐵站台上擁抱了?”
方協文立刻石化了一樣一整個愣住,半晌才跳腳道:“什麼擁抱?是她單方面抱了我一下,跟我有什麼關系?”
玫瑰說:“對呀,那Eric單方面來找我又和我有什麼關系?”
方協文反應過來:“黃亦玫你跟蹤我?”
玫瑰哼了一聲:“是呢!我在乎您在乎的不行了,一步都離不開呢!”
“真的?”方協文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開心了起來,猝不及防俯身大大親了她的唇一口:“那你倒是早說呀。”
玫瑰愣住。
“所以,那個Eric在哪呢?”
玫瑰用力擦了擦嘴唇,氣呼呼的:“我哪知道!”
“你擦什麼?”方協文忽地抓住她雙手越過頭頂固定在牆上,又偏頭親了下來,這一次的他似是已經沒了耐心和她周旋,直接把侵略性渲染了個十足。
玫瑰被他吻得透不過氣來,隻覺得安靜的小巷子裡風都是他的味道,而自己快被他的占有欲碾碎,隻能毫無抵抗力地被動承受他洶湧而瘋狂的愛意,時間逐漸停止,世界變成了一片空白。
“玫瑰。”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可她卻已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覺。
酒精和欲念已經占據了她的身體,讓她隻想被他無盡地包裹,不想被任何人和事打擾。
“玫瑰?”又是一聲。
還是方協文先停了下來,并松開了她的手腕。
玫瑰有些不滿,踮起腳又追過去勾住了他的脖子,眼睛都沒舍得睜開。
可這一次,他卻沒有回應。
“怎麼了老公?”她啞着嗓子喊了他一聲。
“沒事,你看下這是不是就是Eric?”
玫瑰這才倏地一下睜開眼睛,不可置信地轉過頭去……
盡管逆着光,可這身高,氣質,不是莊國棟又是誰?
空氣一下變得很安靜。
“Eric?”玫瑰把雙手從方協文脖子上放了下來,又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稍稍站直了身子,才微笑着開口:“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先生方協文。這是我之前在青莛時候的partner,Eric莊國棟。”
方協文笑着伸出手去和莊國棟握了握:“莊先生是吧,謝謝你專程過來祝福我們。”
“你好。”莊國棟也笑了笑。
盡管風塵仆仆,但看得出,他還是盡量保持了優雅,無論是身上剪裁合度的高級西裝,還是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亦或是手上的名牌公務包,都無一不顯示着他不凡的生活品味。
“不過,我不是來祝福你們的,我是有話想和黃亦玫單獨說。”莊國棟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隻看向玫瑰一人,眼神中熾熱和不甘仿佛方協文才是那個外人:“可以嗎?”
玫瑰說:“抱歉,我沒有什麼想單獨和你說的。”
莊國棟卻不死心:“還記得那年你特地為了我飛去巴黎,我卻忙得沒有時間陪你,你最喜歡的法餐沒帶你吃,盧浮宮也沒用心陪你逛,帶你去社交場合卻一整晚都在和别人談笑風生。我承認,我那個時候自負,覺得既然你那麼全心全意、不計得失地愛我,就總有一天能明白我,明白我那麼努力拼搏是為了什麼。直到後來你提分手,我都隻當你是在賭氣,等我意識到錯了的時候,一切就已經晚了。今天我有始有終,也為你奔波了兩千多公裡,就是為了和你說這句對不起。”
玫瑰慌張看了眼方協文,發現他正緊抿着唇,盡管她就在身邊陪着他,卻好像他已經被世界抛棄了似的,神情落寞。
她立刻緊緊牽住了他的手。
“不必了Eric,咱倆那點事早都過去了,我現在過得很好,你也往前看吧。”
莊國棟說:“玫瑰,别為了結婚而結婚。”他看了眼周圍的環境:“你每次愛起來都all in,但是顯然,并不是每次都能押對的。”
玫瑰氣得呼吸不穩:“莊國棟,我已經結婚了,你說這些合适嗎?”
“我聽大哥說了,你們明天才領證呢。”
“就算這樣又跟你有什麼關系?”
莊國棟說:“我不想你後悔。”
玫瑰簡直要笑了:“我又為什麼會後悔?”
“這世上還有很多更好的更适合你的男人。”
玫瑰這下真的氣急了:“莊國棟,你越界了!弱水三千,我就隻飲一瓢,看在大哥的份兒上,我原諒你的胡言亂語,再說下去,我可不客氣了!”
莊國棟眼神裡都是意難平:“真的别賭氣。”
“我……”玫瑰幾乎要罵髒話了。
“哎呦,我說怎麼表弟你隻擺幾桌酒席就把婚結了呢,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一個意味深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玫瑰和方協文同時回過頭去。
是珉成。
身邊還跟着兩個人。
三人身上都是酒氣,醉得東倒西歪,看起來是沒少喝。
他怎麼在這!今天一天的婚宴都沒參加的人,現在還來做什麼?還有,莊國棟的話他到底聽去了多少?
方協文的氣場立刻變得肅殺。
珉成卻渾然不覺,還大咧咧向前走了兩步,嬉笑着拍了拍方協文的肩膀:“表弟,你還真的是,小時候就愛穿我的二手衣服,怎麼都長大了這個習慣也不改改?現在人家讓你脫下來,你脫還是不脫?”
玫瑰的心瞬間被一陣海嘯般的巨浪吞噬了,那個力量太大,險些将她沖倒。
這,恐怕,要出大事啊!
“老公,别……”她立刻伸手去環方協文的腰,試圖将他和珉成隔開。
可一切都太晚了。
因為下一秒,珉成就已經痛呼一聲倒在了地上,而方協文的拳頭正密不透風地朝他的頭招呼着。
就算是平時,珉成都不一定是方協文的對手,更何況他今天還喝了酒,反應還慢了幾拍?
這麼打下去,是要出人命的啊!
“臭小子!你竟敢打我?”珉成雙手抱着頭,嘴裡還在叫嚣着,然後又喊旁邊的兩個小弟:“你們倆死了啊,還不上來幫忙?”
那兩個人這才如夢初醒一般沖了上去。
眼見方協文要吃虧,玫瑰也顧不上那麼多了,一伸手就從牆頭上取了塊松動的磚下來,二話不說照着其中一個人的後頸就招呼了下去,那人似乎也感覺到了不對,本能地伸手一擋,磚頭就在他手臂上碎成兩半落在了地上。
他即刻滾在一邊痛得大叫:“敢跟小爺動手你活得不耐煩了啊?”
玫瑰說:“那又怎樣?”
方協文根本沒想到玫瑰會加入進來,下手還這麼狠,一分神,背後就挨了一腳,身下的珉成也一拳打在了他的下巴上,可他也顧不上疼,目光都在玫瑰身上:“老婆,你快回院子裡去。”
玫瑰退後兩步,冷笑一聲,“收拾兩個酒鬼而已,怕什麼。”一邊說,一邊手裡已經抓住了牆邊的一根竹竿,不由分說就劈頭蓋臉朝方協文上方的那個人身上抽去,沒一會兒就把他抽得抱頭鼠竄。
莊國棟在一旁簡直看呆了,他原以為玫瑰會吃虧,正打算上來幫忙,卻不想她反應這麼快,壓根就沒給對方反擊的時間。
方協文一邊壓制着珉成,一遍瞠目結舌地看着玫瑰,嘴角不自覺斜了斜,“黃亦玫,你還真能打的啊!”
玫瑰瞪了他一眼:“不然呢!”然後又走向珉成,用竹竿戳了戳他的臉:“你剛說我老公什麼?”
珉成即刻否認:“我什麼都沒說。”
玫瑰蹲下身來:“以後管好你的嘴,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珉成在身下大叫,朝隻挨了一磚頭的那個小弟喊了聲:“還不進去喊我媽?”
小弟趕緊應了一聲踉踉跄跄跑院子裡去了。
玫瑰心下明白,今天要不是這三個人都醉得這麼厲害,她也不可能占上風,可誰叫她運氣好呢?
方協文說珉成:“打架還叫人幫忙,你還有種嗎?”
珉成說:“你老婆也幫忙了你怎麼不說?”
院子裡很快就呼啦啦跑出一群人來。
玫瑰這才想起莊國棟這個人來。
一回頭,卻發現,他已經從巷子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