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臉色一變,立刻按了挂斷。
可莊國棟竟還不放棄,又打了過來。
玫瑰隻好再次挂斷。
方協文看出了端倪,問她:“誰的電話呀,怎麼不接啊?”
玫瑰思緒有些紛亂,謊言脫口而出:“是廣告推銷的電話。”
說完就有些後悔,但她别無選擇。
從登上飛機的那一刻,方協文就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樂中,她絕不能允許莊國棟破壞掉一切,将他從雲端扯落下來。
“哦。”方協文中午喝多了酒,一說話都是酒氣,可即便這樣,他還是問她:“中午那個燒酒看着度數低,但喝多了也不行,怎麼樣,你現在還好嗎?”
玫瑰恍惚一笑:“還行。”
方協文又問:“那我出去幫你煮碗醒酒湯?喝了你就睡會兒,晚上還有一場呢。隻是他們好像有點吵,要不,我去家附近的酒店開個房間給你休息?”
玫瑰的神智這才恢複了清醒:“醒酒湯要,酒店房間不要,浪費那個錢幹嘛。”
方協文逗她:“你中午收了那麼多紅包,還在乎這點小錢嗎?”
玫瑰說:“我打算婚禮結束就把錢都交給媽媽。老家這些人情都是她在往來,我們把錢都拿走了,回頭還不是要她再一筆一筆還回去?為我們結婚她已經花了不少錢了,不能再增加她的負擔了。”
方協文突然湊近親了她的臉一口,表情歉然:“如果不是跟我結婚,你就不用費神想這些了。”
玫瑰揉了揉他的頭發:“如果不是跟你結婚,我又怎麼能名正言順地占有你呢?”
方協文被她哄得有些飄飄然:“大明公主想占有朝鮮世子還用得着給名分嗎?”又指了指門,“我去給你煮醒酒湯啊。”
玫瑰點點頭,說好。
他一出門,玫瑰就迅速解鎖了手機。
收件箱裡躺着莊國棟的短信,隻有短短四個字:【不要結婚】。
玫瑰被氣得腎上腺素飙升,立刻給他回了電話過去:“喂,你想幹嘛?”
莊國棟那邊似乎信号不太好,聲音一直斷斷續續的:“玫瑰,别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我隻買到落地長春的機票,現在還在火車上,等我。”
玫瑰想說句什麼,目光卻不偏不倚落在了院子裡的方協文身上。午後的太陽很大,可他卻渾不在意似的,認真給一根白蘿蔔削着皮。
她的眼淚幾乎一秒就落了下來,連帶聲音聽着都很悶:“莊國棟,你有病去醫院,别來打擾我的生活可以嗎!”
那邊卻好像并沒有聽到她說什麼:“你說什麼?我聽不見,車上信号不好……”
電話中斷了。
玫瑰再打過去,顯示的就是無法接通了。
她隻好打給黃振華,電話一接通情緒就失控了:“黃振華你是不是瘋了!方協文家地址是不是你告訴莊國棟的?你到底想幹嘛?我的人生是給你當偶像劇看的嗎?跑前任婚禮上搶新娘這種庸俗橋段,你不會還覺得很浪漫吧!”
黃振華可能也覺得理虧,聲音壓得很低:“你先别激動,我就是覺得你們之間還有感情,就這麼錯過很可惜嘛。而且,他也挺可憐的……”
玫瑰想喊,又怕方協文的家人聽見,隻能壓抑着:“他可憐?他前五年是死了嗎?現在跑來演深情!”
電話裡傳來了蘇蘇聲音:“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也沒什麼……就莊國棟,問我方協文老家在哪……”
蘇蘇聽了也大罵:“那你就告訴他了?你是114查号台嗎?”
“我也沒想那麼多嘛……”
然後就是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不是黃振華被蘇蘇給揍了。
蘇蘇說:“電話我按了免提,黃亦玫,我們現在還能為你做點什麼?”
玫瑰的眼淚根本停不下來:“蘇蘇,莊國棟這明顯是想拉我同歸于盡呢,我哥為什麼就一點看不出來呢?”
蘇蘇說:“他就是豬腦子!”
黃振華不以為然:“有那麼嚴重嗎?實在不行就把他當成一個去參加婚禮的普通朋友呗,正好咱家沒人去,讓他臨時代表一下娘家人也沒毛病吧。”
“黃振華!”蘇蘇似是已經忍無可忍,“你都快四十了!多少也應該懂點人情世故了吧!你這麼做置你妹妹于何地,又置你妹夫于何地啊!”
黃振華說:“我知道你向着方協文!但這事兒最後誰輸誰赢還不一定呢,你這句妹夫未免也說得太早了!他們不還沒領證呢嗎?”
蘇蘇冷笑:“你覺得莊國棟能赢?他要是能赢,黃亦玫今天還會出現在和别人的婚禮上嗎!退一萬步,就算今天是他赢,難道黃亦玫就能無視另一個男人的痛苦若無其事地和他幸福下去嗎?黃振華,這不是個輸赢的遊戲!從你告訴他地址的那一刻,就是在把你妹妹的婚姻往深淵裡推了!”
“你别在這危言聳聽了。”
蘇蘇懶得理他,問玫瑰:“方協文怎麼說?”
玫瑰擦了擦眼淚:“他還不知道。”
蘇蘇急急囑咐:“好,那你先别告訴他。然後我們這邊會盡力把莊國棟勸回去。”
玫瑰問:“如果不幸真讓他們見了面,你覺得會怎麼樣?”
蘇蘇歎口氣:“我不知道,畢竟我不是你們任何一個當事人。不過,方協文這人本來心思就深,人又聰明得過分,你覺得他需要花多長時間想明白是誰告訴的莊國棟他家的地址,又會怎麼思考這件事背後你們家人對他的态度?”
黃振華在一旁接話:“他愛怎麼想怎麼想,誰在乎?”
蘇蘇不理他,仍問玫瑰:“若他本就對你們之間的愛情不夠自信,再加上你們家人支持前任來婚禮上搶婚,非要當衆給他難堪這一條,你覺得你要花多少年才能将這根刺從你們的婚姻裡拔出來?要是真讓他們見了面,莊國棟這個人就不重要了,最後所有的矛頭指向的都隻會是——你。以後,隻要你們發生争吵,這根刺就會暴露出來,一次次地刺傷你,也刺傷他自己,這日子……可要怎麼過啊。”
玫瑰有些哽咽:“我們不會吵架的。”
蘇蘇說:“都這這個時候了,天真解決不了問題。”
黃振華哼冷:“那這個婚幹脆就不要結好了,本來兩個人就不般配,不被家人祝福的婚姻是不會幸福的!”
蘇蘇反唇相譏:“作為家人你不去選擇祝福,他們也很難幸福吧!”
玫瑰說:“我不管,反正黃振華你怎麼給莊國棟弄來的,就得負責怎麼把他給我弄回去!你要是……”
話說一半,她就緘了口,快速抹了抹眼角,因為她發現院子裡的方協文不見了。
然後下一秒,他就推門走了進來,臉上帶着溫柔笑意:“已經煮上了,大概十五分鐘就能喝。”
又似乎發現她表情不太對,問:“你怎麼了,哭了?”
玫瑰勉強笑笑,“沒,和大哥和蘇蘇打電話呢,一想到自己明天就要成為妻子的身份了,有點感傷。”
“那有什麼感傷的,你還是你黃亦玫啊。”他坐到她身邊來,“我跟他們也說兩句?”
玫瑰隻好打開了揚聲器。
方協文笑着打了招呼:“大哥,蘇蘇姐!”
黃振華沒吭聲,蘇蘇說了句:“恭喜你們啊小方,回頭别忘了給我們寄一份喜糖啊。”
“嗯,一定的!”方協文朝玫瑰彎了彎眼睛,又說:“大哥,你放心,我會對玫瑰好的,絕不會讓她受一絲委屈。”
黃振華小聲說了句:“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方協文語氣真誠:“我知道你一直都不看好我,但我已經在努力了,現在公司也接到幾個項目了,相信很快就可以盈利了,玫瑰不會一直跟着我吃苦的。”
黃振華說:“那挺好。”
蘇蘇說:“那你們忙吧,我們倆一會兒也還有點事,咱們回頭北京聚。”
“好。”
電話挂斷了。
方協文轉眸過來,發現玫瑰仍在哭,立即心疼地把她擁在懷裡拍了拍,安慰道:“是不是想家了?等忙完這一段我就陪你回去看爸媽啊。”
玫瑰幾乎沒哭得喘不過氣來。
隻覺滿腹心酸和難過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又怕莊國棟會真的出現,讓他們的婚姻真的陷入蘇蘇所說的困境。她這輩子從沒有如此深刻地愛過一個人,這讓她如何接受好好的一段感情最後竟是那樣的結局呢?
明明,他們什麼都沒做錯啊。
“方協文。”她喊住他的名字。
“嗯?”看她哭,他的眼睛也紅,“怎麼了?”
“我真的很愛你,你知道吧?”
“知道啊。”他努力勾了勾唇,又幫她擦了擦眼淚:“别哭了傻瓜,他們說結婚的日子不能哭的。”
“好,不哭。”玫瑰止住眼淚,也學他的樣子努力笑着。
他點了點她的鼻子:“你還是笑起來最好看。”
玫瑰說:“那以後我都隻讓你看我笑的樣子。”
“要說話算話啊。”
他笑着伸出手來,和玫瑰拉了拉鈎,說:“蓋章,成交。”
一整個下午,玫瑰的心都很煎熬,像是被誰丢在了燒紅的鐵闆上,為了不被方協文發現異常,她隻能讓自己處于忙碌之中,中間還跟着别人玩了會兒花牌,但是因為心不在焉,直到最後,她也沒弄懂那個牌的玩法和規則。
中間蘇蘇有打了幾次電話過來,都說莊國棟的手機始終處于關機中,一直聯系不上。
玫瑰無法,隻能自己給他發短信,跟他說别來,來了她也不會改變心意,最後甚至變成了祈求,祈求他不要讓她難堪,給彼此留最後一絲體面,否則,以後怕是連朋友都沒得做。
但也始終沒收到回音。
她一廂情願地自我安慰着,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或者是他看到了她的短信,或者接到了蘇蘇他們的電話,改變心意了也說不定呢?
畢竟是她曾真真切切愛過一場的人,她不想用最壞的想法去揣測他。
直到宴席過半,她和方協文給賓客都敬了一圈的酒,兩個人都醉得有些腳步虛浮,她的電話才終于響了起來。
是蘇蘇。
玫瑰突然就有種不祥的預感。
方協文湊到身邊來:“誰的電話,怎麼不接?”
玫瑰吓一跳:“啊……是蘇蘇,這邊有點吵,我去院子外面接一下啊。”
“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玫瑰笑笑:“我接完就回來,很快的。”
方協文仍是不放心:“别走遠,怕你找不回來。”
“好。”
玫瑰一邊接通電話一邊往外走,頭有點暈,心底的煩躁幾乎已經壓制不住,一直向外湧。
“對不起黃亦玫,沒攔住。”
蘇蘇的話就像一盆冷水,猝不及防就淋在了她的頭上,頓時讓她清醒了不少,但随之而來的就是冷,不受控制的指尖發顫。
“為什麼?”
“他手機沒電了,又沒帶充電器,直到下了車找地方充了電才看到我們的那麼多通電話……我已經把他這個行為可能對你造成的傷害對他說了,但他那邊環境特别吵,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聽進去了多少,然後就匆匆忙忙挂了電話。”
玫瑰抿唇:“大概什麼時候?”
“五分鐘之前。”
玫瑰茫然地擡頭看了看濃稠如墨的夜色,被無助包裹着,半晌沒說話。
蘇蘇又說:“他最後跟我說的是,都到了這一步了,如果不試試,他不甘心。”
玫瑰嘲諷一笑:“他還真是一點沒變,永遠考慮的就隻有他自己。”
蘇蘇沉默了一瞬,問她:“所以,你心裡做好決定了嗎?”
玫瑰仍是笑:“原來你也不相信我是真的愛方協文?”
蘇蘇說:“我不是不相信,隻是覺得愛他會讓你很辛苦。因為我和他是一樣的人。”
“愛莊國棟就不辛苦嗎?”
蘇蘇說:“或許,你還有第三種選擇呢?這世上也不是隻有他們兩個男人。”
玫瑰将背抵在了粗粝的磚牆上,聲音輕輕的,“蘇蘇,我現在不想聽這個,我隻想問問,你覺得我現在還有挽回局面的可能嗎?”
“有吧,你跟方協文坦白吧,然後把莊國棟約到一個另外的地方去,那樣可能還好點,他肯定不想他家人親戚什麼的看到那一幕。”
玫瑰說:“好。”
然後又聽見蘇蘇罵黃振華:“知道錯了嗎?今天晚上五千字檢查!”
玫瑰沒興趣再聽,挂了電話。
回到院子,方協文仍在給賓客敬酒,她朝他招了招手,他立刻将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大步來到了她身邊,笑容因醉酒而有些迷離:“打完電話了啊?”
玫瑰說:“嗯。”
頭頂葡萄架上的燈串璀璨生輝,晚風吹來,燈光搖晃,葡萄葉的影子在他臉上忽明忽暗着。這個畫面很是熟悉,不禁勾起她很多回憶。
那年複旦旁的政民路上,夜色也如今晚這般溫柔,枝葉繁茂交錯的懸鈴木下,他一邊說着不想她吃愛情的苦,一邊又拉着她的手不許她走。
到最後矜持還是沒有戰勝心底的熾熱,将愛意藏在風裡,将她整個包裹其中,再也沒放開。
一千多個日夜,馬上三年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