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安娜,這是個很稀松平常的名字。在大都會,不乏有人會起一些千奇百怪的名字,來标榜自己的獨特。
而安娜這個名字,隻是被随意拿來用。
同樣,它象征着爸爸媽媽懶得在我身上花時間,名字也是,我的人生也是。
小時候大多時間我都跟在媽媽身邊,早上她會推着車去街邊賣烤肉串。記憶裡我的身上,媽媽的身上,包括家裡,都充斥着同樣的烤肉味。
我在這條街長大,在烤肉香氣下長大。原本我以為我會接替她的工作,當一個平平無奇的街邊小販。
但我們都忽略爸爸在這個家的重要作用。
像所有自甘堕落的青年一樣,他酗酒嗑/藥玩女人,或許還有男人,我不知道。
那天晚上,媽媽像往常一樣收攤,打開家門卻看到很久沒見的爸爸,他身上濃郁的酒味壓過了屋内的烤肉味。
那是我在家裡最後一次見到他。
他像曾經突然出現在家裡一樣醉醺醺的,臉頰通紅,但這次他的半邊臉消失,換上了金屬骨架。
我能感受到媽媽抓住我的細顫的手,但她隻是熟視無睹地繞過他,收拾明天要賣的烤肉。
可是這次爸爸沒有發酒瘋,沒有要錢也沒有大喊大叫。
他沉默又笨拙地跟在媽媽身邊,往簽子上串肉。
平心而論,爸爸長得很俊秀,甚至要比母親還要漂亮些,大都會裡結婚的人很少,生孩子的夫婦更是寥寥無幾。
因此母親一直堅定地相信着,她和父親之間連接着愛情,并且長久存在。
烤肉攤旁邊擺攤的勞拉阿姨,她常跟我念叨:媽媽就是個蠢貨。
或許吧,但除此之外她還能依靠什麼活下去?她已經把生命奉獻給了愛情。
那天晚上,是爸爸哄我睡覺,其實我不用人哄,但我沒有拒絕他的讨好。
他撫摸着我的頭,臉上的紅暈已經消下去了,昏暗的光線遮蔽了他臉上的細紋和傷痕,我隻能看清他溫柔的雙眼和柔和的輪廓。
在夜晚的欺騙下,我短暫見到了母親愛着的那個父親。
第二天,他再次消失了。
但這短暫的溫存足夠媽媽開心很長一段時間,她天真地認為這是父親回頭的開始。
勞拉阿姨說得沒錯,媽媽是個蠢女人。
但我愛她,所以我看着她柔美的笑臉說:我也相信父親會有一天回到我們身邊。
這場幻夢破碎的速度超出我們的想象,日頭剛落,我手裡拿着最後一串烤肉,媽媽正在收攤。
一群人圍了上來,與父親纖細身體安裝的義體不同,這群人的義體伴随着消散不去的硝煙味。
在大都會,所有人的身份都是透明的,他們不需要确認就帶走了我和媽媽。
掙紮、哭喊除了吸引來幾名市民的側目之外再無其他。
我們被帶去了一家性/偶俱樂部。
母親很快被人帶走,帶走前她的雙眼求助着看向我。
她已經惶恐到向一個比她還弱小的孩子求助了。
可是父親欠的錢遠不于此。
于是,年幼的我皮膚被剝下換錢。
但就算這樣,也還欠着15w。
15w算不上多,可偏偏落到我們頭上。
于是我成為了一名雇傭兵,我甚至都沒有摸過槍,就這樣草率的成為了一名士兵。
在生死之間徘徊的人一般會有兩種情況,一是随着傷殘,越來越适應戰場。
第二種反而是越來越神經質,膽子越來越小,随便一些什麼突發狀态都會吓得半死。
我恰好走在第二條路上。
其實我在雇傭兵小隊裡做的事和母親在性/偶俱樂部做的事沒什麼差距。
我下意識回避經曆的一切,所以究竟過了幾年我已經記不清了。總之我攢了一部分錢,可以換一部分壓在頭上的債,剩下的我想将母親救出來。
這些年我幾乎沒有時間去看她,而且我不想再次看到她絕望的雙眼了。
可再次去到那家俱樂部時,濃妝豔抹的老闆娘卻告訴我,早在一年前母親就被一個叫勞拉的女人買走了。
啊,勞拉阿姨。
我站在原地突然感到迷茫,我們都被父親抛棄,可現在她又抛棄了我一次。
老闆娘沒有趕我,任由我像個木頭一樣站在一邊。
然後我見到了下班的父親,他從俱樂部内走出來,容貌比往年更加精緻動人。
但他沒有認出我。
我們就這麼擦肩而過。
他也被賣到了這裡。
有點好笑。
但我笑不出來。
後來我又換了幾個不同的雇傭兵小隊,随着在這一行裡時間長了,接觸到的任務酬金也更多。
直到去一個廢棄島嶼劫菅原近羽的飛艇。
上島後的那天夜裡,我們在幾乎各個地方都發現了蜘蛛,最後選擇了一個相對幹淨的實驗室栖身。
兩天的探查并沒有什麼有效信息,陸陸續續的雇傭兵登島,我們的行動也暫且擱置下來。
隻是我們的食物不太夠,于是隊長他們打起了蜘蛛的主意。
這在雇傭兵小隊并不罕見,義體和槍械已經很沉了,大多數人都不會帶太多食物。
我的主要身份不是一名戰士,所以也不會有人在乎我吃不吃東西,我一直有意識地攢下口糧,盡量不用吃那些蜘蛛。
天一亮菅原近羽的飛艇就會墜毀在這座島,然後所有雇傭兵都會回到各自的城市。
我看向夜晚的島嶼,零零星星的篝火,它們來自不同的雇傭兵小隊。
還有别的城市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