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戰速決，我要帶阿玉走。”華清不忍地又回頭看了一眼宋招玉，“十三年前我蔔出他命劫降至，才放任…早知如此，我就不該讓他走，再過幾年等下次命劫又有何妨。”

後面的話像是說給秦淵，又像是抱怨自己。

正如其名，命劫是每名修士命定之劫，或早或晚，終有一劫。

但玄門百家皆有共識：命劫越早對修士的道途越有利。

無他，命劫和修為成正比，幫襯一個練氣期修士總要簡單過幫襯一個化神期的大能。

因此華清才放任宋招玉此次曆劫。

說罷，華清仙尊周身靈氣凝結出無數虛幻劍身，直奔秦淵而去，并逐漸化為實體。

寒兔銀光乍洩，如銀瓶碎裂銳利，一派潇潇肅殺之氣，劍花連轉一劍掃過硬是不落下風。

一旁被圍得嚴嚴實實的宋招玉咽下一口血沫安慰快要哭脫水的柳輕。

柳輕一邊哀哀得求宋招玉撐住，一邊讓宋招玉少說話，要不是實在沒力氣宋招玉估計就要上手捂嘴了。

有眼見如赫裡，接收到眼神後連拉帶拽把柳輕扯到自己身邊。

“你誰啊！别拽我！”

赫裡看了一眼愣如木雕的季疇，悄悄湊到柳輕耳邊低聲道：“小哥，你聽我說。”回憶柳輕對宋招玉的稱謂後繼續道，“你小師叔吉人天相，不會出事的。”

“用你說？！你知道我小師叔什麼人物嗎！全天下死絕了我小師叔都不會出事！！”

“好好好，都死絕都死絕。”

廢了一番力氣可算把這頭到處尥蹶子的狍子扯到旁邊，順便推了一把季疇。

被沒穩住身形的季疇壓到胸膛的宋招玉差點被自己一口氣噎死，心說趙3Q這傻子每回辦事都得缺個心眼，生怕人覺得他有長進。

季疇連忙起身給宋招玉順氣，原本豔紅的眼睑終于撐不住眼淚，順着臉越滾越大，掉進宋招玉的脖頸，把衣領滲出一片深色。

宋招玉氣不勻笑了一聲打趣：“剛剛不還要死要活，還以為你不會哭呢。”

“我不知道我是誰，”季疇壓下哭聲盡量讓自己的字句連成串，“恢複記憶後我覺得我是松殿禦芳，我不想為别人犧牲自己，但松殿禦芳早該死了。但是你，你沒必要…”

還沒等說完就被宋招玉擡手摁下頭，貼上被血染豔的微涼嘴唇。

臉頰貼近，氣聲連着心跳道：“嗯，我也愛你。”

“無論你是季疇還是松殿禦芳，都是我養大的，哪舍得叫你去死。”說完他輕輕給季疇擦了擦臉，恢複些氣力才繼續道，“我該早點告訴你，但現在也不晚，以後你就跟在師尊身邊，我的寝屋應該還留着，以後就當為我活了好不好？”

原本宋招玉想說：忘了我吧，以後你會遇見更好的人，我一直把你當和阿輕一樣的孩子看。

但轉念一想，自己畢竟是賠上條命，在他腦子裡多留幾年也不算過分。

而且要是就這麼讓季疇換一個人，豈不是太侮辱他的愛了。

不料季疇面色掙紮半晌後眼淚依然挂在臉上，斷斷續續道：“不，不要。”

“嗯？”

“柳輕說，你住在雪山上，我還沒見過雪，我要去那裡住，你帶我去。”

宋招玉悶笑了一聲。

小孩心性就是得了甜頭就撒嬌。

他當然知道季疇是舍不得自己。

但就算救回來自己也是個法力盡失的廢人了，先不說肉身無法抵禦雪山之巅的寒風暴雪，他自己也沒法接受自己。

就當他自私，既不想面對季疇的愧疚，也不想面對殘廢的自己。

“雪山風寒，你這身體上去半日就凍成冰人了。”雙眼盍上之前，隻留一句。

“對不起。”

“宋招玉！”

“小師叔！”

意識迷惘之際，宋招玉不知道自己是已經死了還是臨門一腳下黃泉，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疼，周邊一片漆黑。

他四處看了看，看不出什麼區别，便随便挑了個方向走去。

黑暗變淺，眼前出現一方山林福地，淺淺泉水邊他看到了母親和年紀尚小的自己。

宋招玉當下了然。

這是走馬燈啊。

不知道為何他松了一口氣，湊上前去，母親笑得很開心，正抱着小宋招玉用樹葉子折小船，岸邊硬是讓母子倆造出個“綠色碼頭”。

還不等他對比出母親和自己哪兒長得更像，眼前景象如水波散開。

再凝結出一副山谷中的景象，怪石嶙峋，數以萬計的靈劍插在石上，一眼望不到頭。

旁邊是背着手的師尊和少年宋招玉。

這裡是萬劍窟，也叫劍冢，具備一定資曆的劍修便能來此召一把與自身契合的靈劍。

少年宋招玉已經拿到了光華溫潤的銀白色靈劍，眼睛亮亮看着師尊問道：“師尊，這樣就可以了嗎？”

華清耐心笑答道：“要給它賜名，才算是你的。”

宋招玉記得他把劍帶回去三日才起好名字，劍身靈巧，淨如白雪，像雪山中敏捷得見頭不見尾的兔子，故名寒兔。

一幕幕閃過，記憶中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打了個照面。連之前暴打他，後來被他暴打的各類大妖都紛紛露相。

看着看着宋招玉心中泛起一絲酸澀，但更多的是将死之人的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