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暮短景,雪霁寒宵,時光匆匆如東逝水,眨眼便已臨近新年。雖說南越區不會下雪,但該有的霜寒半分不少,濕氣直往人的骨頭縫裡滲,十分難熬。
今年的年終晚宴也無甚特别,該發的獎金早發過了,開宴會無非就是衆人聚在一起用餐閑聊,聯絡感情,順便慶祝又一年的結束,期待下一年的到來。
葉琤向來是不耐煩操持舉辦這些活動的,基本都是丢給吳縱處理,但應着莫晨風的要求,還是會出席晚宴。
晚上七點,葉琤準時出現在會場。今年的晚宴設在了辦公大樓外的露天草坪上,吳縱把會場布置得跟婚禮現場似的,氣球飄揚,夜燈閃爍,花香馥郁,浮誇至極。
莫晨風來得比他早些,正和周圍人談笑風生。見葉琤走來,莫晨風中斷話題朝他看去,身邊的人都識趣地散開。
葉琤徑直走過去,奪過他的酒杯放在長桌上:“不能喝還喝?”
“拿着裝裝樣子而已。反正大家都知道我不能喝。”莫晨風提醒道,“你這次可不能提前離場。”
“哈?為什麼?”
“喻瑾也來了,你要把他一個人丢在這兒嗎?”
葉琤立刻四處張望一圈,問道:“他在哪,人呢?”
莫晨風示意旁邊大樓;葉琤擡頭看去。
喻瑾站在二樓露台處,左手捏着高腳杯,儀态完美,神情淡漠,仿佛俯瞰衆生的神明。
——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存在,那一定長着喻瑾的模樣。葉琤心想。他迫不及待道:“那我過去了。”
葉琤匆匆丢下一句便返身上樓,走到喻瑾身邊,學着他的樣子眺望星夜:“風景不錯。”
“嗯。”
葉琤失落道:“你好冷淡。我真的是你男朋友嗎?”
喻瑾微微勾起唇角:“此地的風景,你看了那麼多年都不膩麼?”
葉琤眼裡閃過一抹狡黠的光,老神在在道:“其實我沒怎麼留意風景,畢竟它再美也不能吃不能喝,比不過你。”
“……”
喻瑾輕輕吸氣,耳邊飄起嫣紅,半晌才道:“你從何處學來這油腔滑調的作風。”
葉琤揚眉道:“哪有?我這分明是情之所至,有感而發。”
看着喻瑾稍顯窘迫的樣子,葉琤心情大好,裝作跳脫不正經的樣子逗自家男朋友真是太有意思了。他适可而止地換了話題:“年後總司要開述職大會,你不回去嗎?”
喻瑾躊躇道:“我不一定去總司。聽說你從來不去開會。”
葉琤倚在大理石欄杆上,懶洋洋道:“說來話長。我大概跟總司八字犯沖,能避則避了。不過,總司居然沒罰過我,真是奇迹。”
“述職大會不過是走個形式和過場而已,無所謂去或不去。”
“你對總司的作風倒是很熟。”
喻瑾不置可否:“你今年去麼?”
葉琤道:“去啊。”
喻瑾挑起右邊長眉:“為何?”
葉琤一本正經:“我要去跟總司那邊了解一下同性結婚的條例。”
喻瑾怔愣須臾,笑了笑道:“據我所知,沒有此類條例。”
“嗯……那我就打個報告,然後帶你私奔。”
“你就貧吧。”
見喻瑾遲遲沒有喝掉杯中酒,葉琤突然玩心大起,捉住他拿酒的手腕,傾杯喝下。喻瑾肉眼可見地紅了臉,赧然地抽回手:“你……”
葉琤哈哈一笑,在他唇邊輕啄一口:“那邊有架鋼琴。走,我彈琴給你聽。”
喻瑾意外道:“你還會彈鋼琴?”
“那是。大哥教的。”
葉琤被莫晨風撫養長大,所學一切皆為莫晨風所授,認真起來時的儀态風姿更是與他如出一轍。隻見葉琤風度翩翩地在琴凳上坐下,當即就有人發問道:“葉哥你要彈琴啊?”
一句話瞬間引來全場的注目禮。吳縱吹了聲口哨,率先鼓掌,十分捧場:“葉哥快來露一手!”
喻瑾站在三角鋼琴對面,眼中同樣暗含期待。
下一刻,音符傾瀉而出,樂聲流淌如漫天星河。葉琤的目光越過鋼琴,穿過層疊的人群,和喻瑾無聲相接。刹那間,整座天幕都被他點燃了,喻瑾仿佛嗅到宛若烈火燎原般炙熱的愛意,灼燒着他亘古冰封的心。
一曲獻詞終了,衆人紛紛鼓掌,交口稱贊。旁人都驚歎于葉琤高超的琴技,但隻有喻瑾知道,那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心照不宣的情人之音。
葉琤開了個好頭,徹底點燃了宴會的氣氛。有幾名會點樂器的執天者開始紮推湊在一起,組成臨時演奏樂隊,吳縱拿來話筒,唱歌的唱歌,奏樂的奏樂,這年終晚宴愣是給衆人開成了無組織演唱會。
葉琤則悄悄拉走喻瑾,在一樓連廊躲清靜。他斜倚在牆邊,晃着酒杯悠然道:“我彈得好聽嗎?”
喻瑾含笑點頭:“嗯,好聽。”
“有多好聽?”
喻瑾思忖:“如聽仙樂耳暫明。”
“那……有沒有獎勵?”
“……”
兩人站在牆根的陰影處,從裡朝外看能将宴會上的歡歌笑語盡收眼底,而從外往裡瞧則什麼也看不見。
喻瑾輕輕往前半步;葉琤順勢低下頭,垂眸望入他的眼睛。
溫涼的唇瓣在葉琤嘴角邊一點,喻瑾半阖雙目,呼吸微亂,心情顯然并不平靜。葉琤低笑一聲,擡手攬着他的後頸,加深了這個吻。
暧昧在這處無人留意的角落悄然升溫,外界的喧嚣歡騰漸次模糊。兩人纏綿半晌才分開,喻瑾睫毛顫動,微微喘息,葉琤即便看不太清,也知道他的臉必定已經紅透了。
酒精的氣息淡淡,葉琤明明隻喝了一口,卻覺得無比上頭。他口幹舌燥,隻有面前這名為喻瑾的甘霖能夠緩解——
“咦,葉副部去哪兒了?”
外頭傳來清晰的詢問聲,葉琤再次湊近的動作被打斷,他心裡可惜時機不對,小聲抱怨:“怎麼開個宴會也不讓我消停。”
喻瑾輕咳一聲,拍拍他的手臂:“快去吧,許是找你有事。”
葉琤尋出去,問道:“怎麼了,又有什麼事?”
“來了來了,葉哥這邊!”吳縱揮手示意他來到台前,“莫大哥已經說完了,輪到你了!”
“哎喲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在座各位沒人願意聽我廢話好嗎!”
葉琤被吳縱推上台,被迫營業:“咳咳,那我長話短說。這一年來大家都辛苦了,不論這期間發生了什麼,南越分部永遠都是各位的後盾,各位也是分部不可或缺的家人和朋友,這一點絕對不會改變。祝願大家在新的一年裡,都能平安順遂、得償所願。”
說罷,葉琤仰頭飲盡杯中酒。
台下掌聲熱烈,他已經有些醉了,隻想趕緊回到喻瑾身邊,卻被衆多執天者圍住不放。他們有許多都是分派駐守在南越區各個城鎮的人,一年到頭可能都回不了分部幾次,更别說見到葉琤或者莫晨風了,可不得抓緊時間說幾句話。
葉琤走得慢了幾步,就被拖住了許久。等他終于擺脫衆人,回到一樓連廊處,卻發現喻瑾早已不在此地,倒是走廊盡頭的陽台亮着微弱的燈。
葉琤以為喻瑾躲到那頭去了,走過去一看,卻發現是莫晨風:“大哥?”
莫晨風回頭;葉琤立時錯愕道:“你怎麼開始抽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