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屬于聯盟曆年來犧牲的成員。”
喻瑾緩緩道:“如果最後還能找到身份卡,就會送來此地。但也有不少,困于域場無法離開,被異型吞噬,什麼都沒能留下。”
葉琤對此感同身受。他也曾親曆過身邊同伴的死亡,昨日還在與他談笑風生,今日便已成為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對于執天者而言,他們永遠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能夠壽終正寝的終究隻是少數。
喻瑾走到其中一面牆邊,拿起一張玄金色的身份卡,轉身遞給葉琤。
葉琤下意識接過,發現這張身份卡的一角有被火灼燒過的痕迹,上面刻着一個金色的名字:“葉鏡?”
喻瑾道:“是你母親的名字。”
葉琤愕然。
“你的母親,是個奇女子。她很有主見,意志堅定,但也有随心所欲、縱情潇灑的一面。她酷愛黃金,本人也如同金子一般閃閃發光。”
喻瑾的語氣頗為懷念,他望着葉琤:“你長得很像她,性格也像。”
葉琤摩挲着那個金色的名字:“嗯……倒是很符合我對她的想象。”
喻瑾道:“莫晨風是否與你提過你的父親?”
“沒,大哥他隻跟我說過一點我母親的事。”
“也是,他應當不知……其實連我也不知你父親是誰。”
喻瑾回憶片刻:“我隻記得有一次,她說她想要個孩子,于是我告訴她聯盟關于婚姻的規章制度,她卻說,她不想結婚,隻想要個孩子。結果一年後,她抱着剛出生未足月的你來見我,給你起名叫葉琤。”
葉琤瞠目半晌,覺得某些網文小說的故事照進了現實,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評價。
“你知道麼,”喻瑾繼續道,“她還是執天閣前任閣首。”
前任閣首!
須臾,葉琤才幹巴巴道:“我猜到她很厲害,沒想到居然還是閣首……”
喻瑾笑笑:“很意外?她是執天閣曆任閣首中最厲害的那個。你繼承了她的一切,包括資質、性情,以及她的劍。”
“劍?是說明敕?”
“明敕曾是她的佩劍。”
“啊……”葉琤怔怔道,“我一直以為,明敕是大哥送的。”
“莫晨風和鐘離曉,與你母親交情不錯。他們不想讓那些往事影響你,所以很多事都沒有說。”
喻瑾似有感歎:“嗯……他們倒是把你保護得很好。”
葉琤嘀咕:“你現在倒是都告訴我了。”
“我先前對你說的那些,并無虛言。”
“二十年前,總司檢驗處的實驗剛剛成功,就被葉鏡發現,她很生氣……于是便不管不顧,和當場反水的柳成林一起,血洗了檢驗處,并放了一把火,将所有實驗成果付之一炬了。”
提及往事,喻瑾眼神微暗,沉怒與愧悔在他眼中交織閃動:“那個時候你才三歲,她在闖下如此彌天大禍後,害怕你會被人報複,于是請求我替你隐瞞身份。”
“然後,你讓大哥收養了我,對外就說我的父母是在圍剿異型的時候去世的。”
喻瑾颔首:“是莫晨風主動攬下照顧你的責任。他那時剛接任總司主管不久,葉鏡幫了他很多。三歲前你一直住在總司,葉鏡逝世後,是他和鐘離曉一同照看你的。”
葉琤心情複雜:“原來是這樣……等等,那個從火場裡把我救出來的人,該不會……是你?”
“……”
葉琤扳過喻瑾肩膀,單手遮住他的口鼻,隻露出一雙淡然的眼睛,越看越像當年救他出來的人:“……真的是你!你,你怎麼一直都不肯告訴我?”
葉琤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直男,搞半天卻是個彎的;就好像他一直以為救了他的那人是個女子,到頭來卻發現那是個男的,還在若幹年後成了他的男朋友。
這充滿戲劇性的展開,令葉琤不得不感慨,命運真是奇怪的東西。
“……唉,沒有這個必要。”
喻瑾無奈道:“我并不希望你對此感到有太多負擔,甚至還在救出你之後抹掉了你的記憶。隻不過,我沒想到你居然還會記得我。”
“嘶……難怪大哥說我那段時間愣愣的,像自閉症一樣;之前老秦被你抹去記憶,也是這樣。”
喻瑾解釋道:“是副作用。強行清空記憶,會激發大腦的保護機制。”
葉琤捧着他的臉看了半晌,看得他都不好意思了,才突兀地問道:“我記得你那個時候還留着長頭發的,怎麼剪掉了?”
聞言,喻瑾失笑道:“這……很重要麼?”
葉琤比劃幾下:“我覺得你留長頭發更好看……當然,現在也很好看。”
一番直言成功令喻瑾紅了臉,他稍稍偏過頭:“你這愛耍貧嘴的作風倒和葉鏡不像,她可不會在我面前如此膽大妄言。”
“她是她,我是我。”葉琤輕哼一聲,“你現在可是我男朋友……咳。”
似是覺得不能在如此嚴肅的環境下談情說愛,葉琤幹咳兩聲,轉移了話題:“聯盟是你組織成立的,對吧?”
“沒錯。”
也就是說,喻瑾當真活了兩百多年!葉琤差點沒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喃喃道:“原來那些傳言都是真的啊……”
“什麼傳言?”
喻瑾顯然對執天者之間的八卦毫無了解,葉琤解釋道:“就是說你是個老神仙什麼的。我看着倒不像,你長得那麼年輕,又不是什麼白胡子老爺爺。”
畢竟在葉琤的印象裡,喻瑾就是蒼穹之上的那輪白玉盤,美則美矣,卻是清貴高冷,遙不可及。說喻瑾是個本不該墜落凡塵的仙人,也未嘗不可。
喻瑾道:“執天者的修為越高,相應的壽命亦會延長。我很幸運,能擁有如此天賦和運氣。與我同一時代的異能者,都已在曆史的塵埃中消散無蹤了。”
葉琤望着滿牆的卡片,仿佛看到一座座無言的豐碑,一時間與他共情了:“你活了那麼多年,一定遇到過很多人吧。對于你來說,大多數人的壽命不過在幾十年之間,那你……都是怎麼面對他們的死亡的?”
“很多人都對我有所誤解,包括執天閣的人。”
喻瑾垂下眼簾:“一開始從情感上确實難以接受,但無論有多殘忍,我的理智總是在提醒我,他們的離開是注定之事,區别隻是或早或晚罷了。時間一久,我也隻好盡可能不與普通人結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