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五十分,不出意外,沉長風依舊是第一個到達啟峰集團的人。集團内部的安保是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晚上下班後樓層的所有燈都會關閉,隻剩下安保室的監控房間亮着。夜裡會有兩波保安分樓層巡視集團内的狀況。
保安會在七點四十五分将配電房的一部分供電系統打開,例如打卡閘機,上班刷臉機器,以及運行的電梯。以确保沉長風能夠暢通無阻地從大門直達二十五樓的辦公室。
早晨的一切都是安靜的,沉長風的鞋底踏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發出清脆的“哒哒”聲,刺耳尖銳的電子音帶動機械門闆,順利将他送至電梯前。
他站在轟隆作響的電梯中翻閱手機,刺眼的紅色圖标已經消失不見,可他的聯系人卻沒有增長。
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總是這麼安靜。
突如其來的開門聲打斷他的思緒,他定了定神,快步跨出電梯。經過明亮的長廊和空無一人的工位時,目光不禁看向一側的落地窗。
窗戶通透,這是整棟“埋葬”他們青春的鋼筋混泥土盒子中,可以獲得的唯一喘息。
身居高位,俯瞰樓下如蝼蟻一般的行人,毫無來由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隻有沉長風不是。
他每一次站立在窗前不會向下俯瞰,以此來獲得高高在上的配得感。
他的眼睛是向上看的,隻有萬丈的高樓将他送到了離天空更近的地方。以地平線為分割點,其下是密集的城市樓房和商業大廈,其上是藍天白雲,宇宙洪荒。
人類是渺小的,個人的煩惱在時間的長河裡連一粒沙都不算。
這就是沉長風調節自己心情的方法。
他舒了一口氣,趁着大批的員工還沒有到時去茶水間接了一杯咖啡,又回到了辦公室的座位上開始了重複的一天。
沉長風任職的啟峰集團是一家集房地産,建築和工貿業為一體的綜合性家族企業。他的爺爺與其兩位親兄弟白手起家,經過兩代人的共同努力發展到了如今龐大的規模。
前兩年在全國規模民營企業500強中排名兩百多位,雖然沒有打進頭部,但年營收在一百億左右的成績也十分亮眼。
随着時代的發展和變遷,啟峰集團也在開始謀求新的生存與發展道路。新業務開始往其他的領域拓寬,比如制造業:航空航天,汽車,電子産品。
沉長風接手之後正好趕上新能源的風口浪尖,于是又開拓了新能源項目,例如:石油和天然氣等開采項目。
在沉長風大學時期,他的爺爺曾經想要轉換企業目标,轉向礦産這一塊,在全國各地投資了五六個礦山,可惜當時管理不善,出了人命,計劃也就擱置了下來。
從那時起,至今十一年,沉長風沒有再啟動挖礦的項目,産量與投入不成正比,純純浪費人力與錢,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苦澀的咖啡并沒有讓沉長風的頭腦更清醒一些,身體大概是習慣了每天攝入的咖啡因,再也起不到提神的作用。
滑動桌面上的鼠标點開工作郵箱,他開始檢查未讀郵件。半個小時後,他在垃圾郵件中看見了一條來自于blog的提示。
「XXX網站,風吹雲動,您的blog有一條留言信息,點擊xxxxxxxxx.com可以登錄查看。」
風吹雲動?
沉長風用指腹揉開了緊鎖的眉,确實想起多年前注冊過一個blog。隻是好久沒有上去查看過,最後一條blog發完後,所有的評論都已經删除了。
沒想到,當時注冊的就是現在用的工作郵箱。
也是,他怕麻煩。
手機号隻有一個,郵箱隻有一個,社交軟件隻有一個。
就連朋友,也隻有一個。
塵封的記憶如閃着光的塵埃緩緩落入他的腦海。
十一年不更新的blog,真的會有活人給他評論嗎?
也許是機器人賬号。
沉長風處理完工作文件後,鼠标遲疑了兩秒又點開了blog的網站。登錄時用的賬号和密碼已經忘記了,可信息能夠發送到他的郵箱,這證明賬号很大概率就是他用郵箱注冊的。
這麼一推敲,沉長風用郵箱找回了密碼。
他的密碼很簡單,姓名大寫字母加上他的出生年月。
許多上了年紀的人經常性遺忘密碼,所以設置的很簡單。可沉長風大學時就這麼做了,他認為沒有人會傻到去偷别人的郵箱,因為郵箱每個人都可以注冊。
他不知道的是,人是有惰性的,一個密碼是如此,那麼其他的社交賬号密碼與銀行卡的密碼極有可能也是這個密碼。
一封未讀的信息在右上角閃爍着,沉長風點開,名為「小南瓜」的網友給他評論:「你也是自由的。」
“你……你也是自由的……”
沉長風的心像是被一隻大手抓住狠狠擠壓了一把,不痛,卻很難受。窒息感從心髒傳遞到他的胸前,呼吸時帶着阻力,連空氣都變得稀薄了起來。
一陣遲緩又有力的敲門聲響起,把他拉回了現實。
“進來吧。”沉長風嗓音帶着一絲嘶啞,隐沒下了兩個音節,但絲毫不影響敲門的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