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長風所坐的飛機落地青海省時，剛好是下午六點。王言提前聯系了司機來機場接他們，沉長風從VIP通道出來後，就收到了司機的電話和車輛的車牌号。其實車牌号不知道也沒有關系，因為省内很少有ALPHA GO的車型。

通常這類商務車需要加錢從J國運輸過來，國内沒辦法直接購買，所以沉長風瞄了一眼車牌号碼後，徑直走向了專車接待區。

他在車内足足等了十五分鐘，才看見王言氣喘籲籲地拖着行李箱，朝車奔來。車内傳來關後備箱的沉悶聲，自動門打開後車身一沉，沉長風從西裝袖中伸出手腕，指了指價值不菲的腕表。

他當然不是在炫耀，因為王言根本想象不到這塊表的價格可以頂得上他多少年的工資。

他是在提醒對方有時間觀念，今晚十點和礦區負責人定了飯局。

“沉總，我怎麼覺得這兩日，您特别急……”王言直言不諱道，隻要他在工作上沒有重大失誤，沉長風基本不會說什麼。就如他現在問的問題，笃定對方不會生氣。

“我……我急嗎？”沉長風又不是第一次提醒王言注意時間，怎麼就今天說了他很急呢？

“您看，我們現在去賓館需要一個半小時，賓館到飯店開車四十分鐘，八點之前一定會到的。”能夠在預定計劃内還能空餘二十分鐘以及以上的日程安排，沉長風從來都不會催人。

可今天，不一樣。

大西北的路況很好，人煙稀少，道路又寬敞，紅綠燈更是少得可憐。

直至沉長風看着王言疑惑的雙眼略顯心虛，才轉移話題道：“你要是太閑，就多做幾份報告給我。”

車内終于安靜了下來，隻有汽車行駛的微弱引擎聲和打轉向燈的“哒哒”聲。

沉長風雙手抓着手機，心中有些焦躁，可他不知源頭是什麼，反而更焦灼起來。

他想起南許，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長風沉沉：「你回去了嗎？」

一分鐘後，

南許：「沒有呢，我還和室友在逛夜市。這裡的西瓜，桃子，葡萄都好甜好便宜啊！我什麼都想買！」

南許發來了一張堆滿水果和夜宵的照片。

沉長風的心突然間靜了下來，南許的回答好像一劑強力鎮靜藥讓他的不安在昏暗的車廂裡鎮靜了不少。

長風沉沉：「晚上還是要控制飲食。」

沉長風每晚五點半準時吃晚飯，六點過後到淩晨五點半，整整十二個小時除了咖啡和白開水之外不進食。

日積月累下來，身材保持的不錯，隻是節制食欲換來的不是倒三角的肌肉，而是硬朗的線條。

南許：「不會的，沉總，我的腸胃好得很，再說餓着肚子睡覺那得多難受啊……我的肚子可受不了這樣的委屈。本來就跟着我沒有好東西可以吃了，晚上還要挨餓，慘絕人寰……小貓哭泣.gif」

沉長風清了清嗓子遮掩了嘴角的笑意，這一舉動卻引起了王言的側目，但對方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又把話咽了下去。

他這幾日開始不對勁的嗎？

是什麼原因呢？

寬大的手掌将手機屏幕包裹了起來，像是用溫熱的血液和骨骼做成的城牆堡壘守護着一個秘密。

沉長風想回南許的信息，可他克制住了。

車窗緩緩而下，大西北微涼的夜風猛地灌了進來，風中有幹燥的青草香和淡淡的土腥味。

南許曾經誇過他噴的香水很好聞，可用的時間久了，他也忘了第一次聞到這瓶香水是什麼感覺。

是因為好聞才買的嗎？還是更契合他的身份所以才一直用到現在呢？

沉長風發現了一件事情，人生度過的日子越長，遺忘就越簡單。

他想不起上大學前的日子，他想不起大學四年時學的内容，想不起實習的三個月是怎麼度過的，想不起昨天吃了什麼。

可他也漸漸發現，南許給發的信息内容，南許發的照片，南許的畢業時間，他都記得。

人的腦容量和電腦的磁盤一樣，已經發開的區域是有容量限制的，大腦會定時去清除不重要的記憶，那麼剩下的空間就可以存儲重要的事。

所以沉長風不是變得健忘了，而是他記得的重要事情變多了。

賓館前緩緩停下一輛黑色的高級商務車，是他們地區很少見的車型。

自動門不急不慢地打開，王言先下了車，轉身去後備箱拿行李。

沉長風從車上下來，徑直走向了賓館的大廳。

前台姐姐是認識沉長風的，上級領導特意囑咐過：“沉總晚上就到，安排兩間商務房。”

“沉總，您的行李箱已經放在您的房間裡了，這是您的房卡，請收好。”

沉長風微微點頭，接過房卡，王言忙不疊地把身份證“啪”的一聲放在了前台的桌子上，喘着氣說道：“CHECK IN，麻煩……了。”

“玩一天真的累死了！我靠！我已經擡不動腿了！”闖入安靜大廳的男聲，帶着抱怨的情緒。

“風景是真的美，我一直以為他們旅途攻略是加的好幾層濾鏡，今天南許給我拍照，一看成品，我的天哪，太美了！根本不用修圖加濾鏡。人間竟然有如此仙境！”一個贊不絕口的男聲，難以掩飾其中的興奮感。

“就玩了一天，我的手機相冊裡已經多了兩百張照片了……再這樣下去，不得不清理一下手機内存了，可是我又舍不得。”一個溫柔又夾着一點不甘心的男聲說道。

吵吵嚷嚷的聲音從賓館門外傳來，幾位年輕的男大學生手上拎着各式各樣的水果和夜宵從門口移動至大廳，聲音被空曠的賓館大廳放大了不少。

若是普通遊客，就會像現在的王言一樣，忍不住回頭去尋聲音來源。

可沉長風不是，他知道說話的人是誰，甚至能辨認出南許的聲音。可他身子是僵的，比開周會，晨會，董事會都要緊張。

他不知自己是怎麼了，隻是轉身向南許問候一句：“你好，南許，我是沉長風。”都做不到。

“王先生，您的房卡請拿好，行李需要我們幫您送上去嗎？”前台姐姐溫柔地問道。

雖然顧客的回答百分之九十都是自己拿就可以了，但出于職業道德，她還是要問的。

“不需要了，謝謝。沉總……？”

沉長風站在櫃台前，餘光卻在從他們身後經過的四個男大學生上。

他認出了南許，可他不動聲色。

兩人擦身而過的瞬間，他的目光傾瀉在對方身上，那是十一年青春的差距，他的沉默和南許的天真爛漫一擦而過。

“沉總？”王言再次輕聲提醒道。

沉長風定了定神，與四位男大學生故意拉開了距離。

賓館的四架客梯是兩兩相對的，要坐電梯就必須在中間的過道上等着。

六個人最終在電梯間彙合在了一起。

“大西北什麼都好，就是白天太熱了，還是晚上舒服，回去快點開空調。”徐明說話時沒有擡頭，他的眼睛從回來就沒有移開過手機，可想而知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