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的電子行程單早就發給了南許他們,五個人有一個群。為了保險起見,司機還會再群中告知大家第二天的行程,以免轉換地方時,有人來不及收拾行李箱,導緻行程延誤。
第二日的行程為九點鐘酒店門口集合,他們将前往茶卡鹽湖。
早晨六點半,南許按下差一分鐘就會響起的鬧鐘,下床蹑手蹑腳地進行洗漱。
他和沉長風約在這家酒店的早餐廳吃早飯。
沉長風有提議要不要讓其他三位室友一起來,這是瓷器人刻在骨子中的“假客氣”。
南許,一位涉世未深的大學生自然是沒多想,直接拒絕了,理由是這麼早他的室友三人起不來。
王柯文他們也确實起不來,早上八點,不能再早了。
來赴約的隻有南許一人。
他輕輕地關上賓館房門,頓時心中松了一口氣,快步向電梯間走去,正巧發現一架正在往下運行的電梯。就如大多數電視劇發生的那般,電梯門打開後,手機裡剛聊過的人就站在裡面。
“南許,早上好。”沉長風換了一套深咖色的休閑版型西裝,領帶是灰藍黑三色,他站在電梯的中央向後靠着牆,手中握着亮着屏幕的手機。
南許低頭看着手中一模一樣的情景,心照不宣地走了進去。
“沉總,早上好。”南許聞到了熟悉的香水味,但有細微的不同之處。
對方身上的味道依舊帶着疏離感,卻柔和了不少。
沉長風越過他快速按下了電梯按鍵,南許的眼眸中還殘留着對方一閃而過的側臉。模糊的側臉和他在夢中夢見的一樣。
他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正巧對上了那雙眸子……
“怎麼了?”沉長風非但沒有移開視線,更是加深了對視,像是從他的眼睛中尋求一個回答。
“沉總,你現在和大學時期好像……”南許承認自己錯了,十一年後的沉長風也讓他挪不開眼睛。
“是嗎?我想……我知道□□給你看的是哪張照片了。”沉長風看上去不開心,南許不知道是自己所說的話還是□□的偷拍。
電梯門突兀地打開,把南許吓了一跳,他跟随着沉長風來到了餐廳的一處私人包廂,包廂呈圓形,落地窗占了半圓,把内部照得通亮又不刺眼。
南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站在玻璃窗前欣賞着。
身後傳來玻璃清脆的撞擊聲,聲音不大,像是有人克制住了力量。旋轉桌子上陸續上了早餐,典型的中式早餐。清粥小菜,包子油條,還有當地特色的羊肉湯泡馍。
兩碗從未見過的白色凝固物,表面覆着一層薄薄的淡黃色油,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純正的酸奶,你可能吃不習慣。”南許在沉長風的心裡是個對外界充滿着好奇的年輕人。
人的一生有兩次出生,第一次,傳統意義上的出生。
嬰兒帶着啼哭呱呱墜地,降臨于世。第二次,從校園走向社會,信息差會剝去他們腦海中為社會想象的華麗外衣。世界以極其殘忍的面目闖入他們的餘生。
南許捏着塑料小勺,挖了一勺,送進了嘴中。一股強烈的奶酸味如突如其來的海嘯席卷了寡淡的口腔,又直直沖入平靜的腦海,掀起三米高的巨浪。
“好……好酸呐!”奶味純正,可酸味的沖擊力讓他久久沒有回過神。
“你再吃一口試試?”沉長風拿了一盞白瓷碗,鵝頸大勺撐着稀薄的白粥,緩緩倒入碗中。
他從南許的身上看見了十一年前自己的影子。
自制酸奶在大西北随處的一家店中都可以買到,外地人很少吃得慣。那時,老闆看着皺起眉頭的他說道:“味覺是可以被欺騙的,你多吃兩口就上頭了。”
他就像挖第一勺的南許一般,聽後又嘗了一口,果不其然,酸味下降了不少,随即而來的是醇厚的奶香。
南許的眸子一亮,在白天的陽光裡,沉長風并沒有察覺。
“南許,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冒着白氣的粥在沉長風遒勁的指節下攪動着,翻動起一層白沫,随着說話聲的結束,粥湯上的痕迹被短暫停留了下來。
塑料小勺上殘留着幾塊凝固酸奶碎,被丢進了空空如也的碗底,它的使命已經完成,放置在了離其他主食很遠的地方。
南許在沉長風沒有往下說之前,被疑惑占用的腦子挑不出主食,他轉身靜谧的看着那雙黑色的如同深淵一般的眼睛。
夢裡的沉長風沒有出現過五官,他承認現在能夠看清楚對方的臉,有些過于貪戀了。
以至于沉長風跟他說第一遍時,他恍惚一位還在夢裡。
“南許?”沉長風的臉又靠近了一些,連聲音也是。
朦胧的,帶着一圈夢中的光暈,那些光暈是被偷走的時間,模糊的記憶。
“不好意思,沉總,您可以再說一遍嗎?我剛才不小心發呆了……”他的性格從小就如此,說不了謊話。
簡潔,直白,誠實的話語,讓他顯得笨拙且沒有情商。
沉長風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
也許,像南許這樣的人隻存在于學生時期吧。
他身邊多的是阿谀奉承的人,不舒服也不讨厭,人人都是為了一杯羹在世界的舞台上扮演小醜罷了,何必上台撕下面具,讓觀衆,自己,和演出者難堪呢?
沉長風輕輕“嗯”了一聲,白瓷勺子“啪嗒”跌入碗盞的懷抱,沒入粥海之中。
“我一直在找尋一個人,想借助他的雙眼去看一看世界,不隻是國内的風景。大學時期,我沉迷于學業與紀錄片,因為家庭原因就沒有完成年少時的夢想……”沉長風說得誠懇,話卻咽了一半,他将下半句的話語權移交給了正在愣神的南許。
南許想起張帆的話,沉長風有錢,有權,有地位,唯獨沒有提到時間。
有錢人的時間很寶貴吧?
是論秒來計算的嗎?
沉長風現在和他聊天也是在投資一項穩賺不虧的買賣嗎?
不然,為什麼沉長風會浪費一個早晨的時間,願意和自己共進早餐呢?
南許從來沒有把自己放在與對方對等的位置上。
沉長風位居高位,他便覺得自己處于下位,好像對方腳下墊了一把用金錢做成的椅子,他在低谷裡仰着脖子使勁朝着上方看去,隻見對方的背後有一片藍色的天空。
他若是能從低谷中爬出來,便會看見真相。再高的椅子也不會讓沉長風變成自由的風,他的雙腳無法離開地面。
“沉總,您這麼有錢,請假去度假就可以了。”南許想起好久不點開的兼職群,他當初就是在那裡接了沉長風的委托單子。
事後有許多擔心他安全的人,他當時不以為意,可現在心底也産生了一絲警覺。
離開H市,離開國内,去國外?他想都不敢想。
“我的工作很忙……”沉長風聽到南許口中的「您這麼有錢」,睫毛微微顫抖了兩下,繼續解釋道:“你放心,我不會強迫你,你好好考慮一下再給我答案,我不急。”
“沉總,我快畢業了。這次旅行結束,我準備投簡曆找一份安穩的工作。”南許想象的未來很簡單,一份工資四五千的工作,每天八個小時,雙休,沒有加班。
H市能夠實行他理想的公司基本都倒閉了,剩下的都是單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