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在圍城裡，踮着腳尖，看不見前方的道路，隻有頭頂的一塊觸及不到的天空。

“我會付給你報酬，旅行的費用全包，一個月兩萬，你看可以嗎？”白粥上的熱氣漸漸消散，融入兩人緊張的氛圍中。

沉長風給出的條件越是誘人，南許就越往後退。

也許三位室友是對的，也許群裡好心提醒他的學生是對的，是他太過于信任别人了。

“沉總，我會好好考慮一下的，再不吃早飯要涼了。”轉移話題不是南許的強項，但面對的是沉長風，這件事就好辦了許多。

審時度勢，不會為難人，是南許這段時間和沉長風聊天時，從中感受出來的。

“好。”沉長風從喉嚨中擠出了一個僵硬的字。「好」與「好」是不一樣的，他回答的更多是無奈和妥協。

兩個人在沉默中吃完了這頓早餐，南許心事重重，沉長風不知找什麼話題，想要說的話又随着流質的早餐淹沒在唾海裡，再狠狠地咽下，深埋于心間。

工作上的交流他自有一套應對模式，「嗯」「好的」「王言會幫我處理的」「會議暫定」「稍後告知」。人際交往比他想象的難得多，他可以在手機上與之交流，對方發來的信息，他在腦海中推演十遍，選擇一條适當的發過去。

從看見信息到按下發送的按鈕，中間的時間差被稱為「自我緩沖」。

南許和他是一樣的，兩人聊天的開始都帶着距離感與拘束，突兀的見面沒有讓他們的距離變近，反而是更遠了。

沉長風目送離去的南許上了黑色的商務車，王言在一旁啃着饅頭，一臉沒有睡醒的樣子，他以為自己眼花了。他跟随了兩年的沉總，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難過。

“沉總？”

“沉總？”

兩聲沉總并沒有讓沉長風的目光從行駛離去的車身上回來，直到王言提醒道時間緊張，他才緩步上車。

“王言，我和你說話有代溝嗎？”身邊和南許差不多年紀的隻有畢業兩年的王言，他隻能旁敲側擊的這麼問。

“沉總，我們都是聊的工作内容，所以沒有代溝，聊其他的那我就不知道了……”王言心想，這份工資可真難拿，現在還要幫總裁解決心理上的問題嗎？他難道還要考個心理咨詢師證？

聊其他的？

沉長風隻跟南許聊其他的。

“你會不會跟大十一歲的男人交朋友？”沉長風說完，車身明顯一震，司機差點把車開溝裡去了。即使再高級的商務車也經不住司機不好好開車。

王言臉上露出了從未有過的表情，是震驚，是疑惑，是不解，是大腦空白的混合神态。

“沉總，您是說……您想和那位男大學生交朋友，但是怕對方不同意是嗎？”王言口中的交朋友和沉長風口中的交朋友是不一樣的。

情人之前皆是朋友。

不被承認的感情之前皆是朋友。

不歸屬于親情，愛情的，皆是朋友。

沉長風說的朋友，是單純的朋友，屬于第三類。

王言說的是第一類。

“是也不是。”沉長風說出的話很矛盾，遲疑道：“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可是……”

王言看着身邊擰巴的男人，用手機打開了搜索軟件，輸入了「領導和喜歡的人相差十一歲，怎麼追對方比較好？」

沒想到一個遠古的論壇還真的有人問過相似的問題，王言一邊安慰沉長風快速點進了帖子。

「我領導想追一個大學生，請問具體怎麼實施？」

評論1：「當然是砸錢啊！大學生窮！砸錢就行了！」

評論2：「一看評論就知道你們有多膚淺了，既然是領導，解決大學生就業問題不就好了嗎？把喜歡的男大學生招進自己公司，每天在一起，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這沒有感情都不可能！」

評論3：「二樓一看就是有經驗的，支持！我老闆的對象也是這麼追到手的，可行的。」

評論4：「會不會不太好啊，辦公室戀情，還勾搭上司，這傳出去名聲很不好的。」

評論5：「千萬别被投簡曆的其他大學生看見，不然舉報了就有好果汁吃了。」

評論6：「樓上懂什麼？社會講的本來就是人情世故，除了公開的筆試招募，其餘的領導說塞個人進來，誰還敢有怨言的？」

剩下的評論畫風越跑越遠了，隻有前面的幾條點贊比較高的建議可以看看。

“沉總，你把那位在意的男大學生招進公司吧？他是什麼專業的？”王言關掉手機，他已經知道答案了，要是再多看，難免會引起沉長風的遐想。

“嗯……我不知道，我問問……”沉長風滑動解開了手機上的面容鎖，鎖屏消失後屏幕就停留在上一個未關的軟件上。

是和南許聊天的界面。

長風沉沉：「南許，你是什麼專業的？」

南許：「旅遊管理專業的。」

旅遊管理？沉長風對集團旗下的業務和産業知道的一清二楚，沒有合适南許專業的職位，要是轉職他倒是可以幫忙。

“旅遊管理。”沉長風的思維走的是康莊大道，捷徑，小道，一律不走，所以歪門邪道的得問問王言，并不是他能力的問題。

“額……這……”王言為難地撓了撓頭，南許要是學的設計可以去建築公司上班，要是學的空乘可以推薦去航空公司上班，要是學的機械可以塞進汽修公司上班，旅遊管理往哪裡塞呢？

“不如運營一個旅遊賬号？投資的成本也不大。”沉長風說的雲淡風輕，這是一項九成概率都賺不到錢的項目。随着短視頻行業的風生水起，創辦賬号的門欄也低，大量的創作者湧入平台，想吃一波紅利。

你想的創意會同時與好幾個早就有團隊運營的賬号相撞。同樣的内容，視頻前的客戶會更加傾向于穩定更新和高質量的内容輸出，個人在團隊面前是不占優勢的。當然，除了一些能力十分強大的人。

王言心想，沉總這是下了血本追男大呐……

那位男大學生除了模樣清秀一些，皮膚白一些，說話溫柔一些，性格好一些，剩下的都是平平無奇的嘛。

反正讓他從大學生人堆裡找出南許，是很困難的。

“王言，你說怎麼樣？”愁雲密布的臉上有了緩和之色，他的想法流露于表面，任誰看了都知道。

“沉總，您是要我去收購一個短視頻旅遊賬号？”終究還是逃不過的，王言出竅的靈魂安詳地閉上了眼睛。緩緩從車子飄到了天上。

這就是打工人吧……

王言要不是貼身助理，遲早要寫一本《重生之我在霸總小說裡當助理》賺外快。

“在他畢業之前辦好。”沉長風懸空的心終于有了落腳之處，這麼一來，南許就不會不答應了。轉念一想，又補充道：“千萬不要暴露背後的人是我，讓HR直接給他發offer，從小欄目做起。”

這麼一來，就萬無一失了。

沉長風看着從窗外掠過的風景，無視了身旁一臉驚愕的王言。

他想，南許，就用你的眼睛替我去看遍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