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欣賞片刻,撿起不多的良心,慢吞吞地問:“所以,你是為這個生氣?”
“哈?!”五條悟不滿地大聲道,“這還不夠氣人嘛!”
夏油傑決定上一記猛藥:“雪奈确實已經算是半個禅院家的人了,拿回自己家的東西,很正常吧。”說完他分外仔細地觀察着好友臉上的神情。
五條悟一下子沒了聲音。
夏油傑有點擔心,是不是一下子刺激得太狠了?唔,要不還是循序漸進?
“你提醒我了,”五條悟若有所思,“她剛剛說,家主大人。”
夏油傑不解:“什麼?”
五條悟咬住後槽牙,眸中閃過一絲不甘:“不就是禦三家家主嗎?怕成這個樣子。老子也搞一個來當當。”
夏油傑:“………………”
“傑,決定了,”五條悟一腳踩上翻倒在地的椅子,氣勢洶洶發表篡位宣言,“家裡的老東西已經不中用了,以後我會是五條家家主。”
夏油傑絕望地閉了閉眼,再睜開,露出一抹帶着佛光的淺笑:“好的,家主大人。”
五條悟瞬間像炸毛的貓一樣一蹦三尺遠:“咦,怎麼被傑叫出來,怪惡心的。”
夏油傑額角冒出一個十字,皮笑肉不笑:“是嗎?我以為你就是想聽别人這麼叫你呢。還是說,隻想聽某些人這麼叫你?”
“某些人?哦,你說雪奈那家夥?”
夏油傑詫異,這次反應倒是很快,難道真的要開竅了?
隻聽五條悟理直氣壯道:“是啊,最好邊哭邊叫,一邊向我求饒,想想都爽死了。”
“……”
冷靜。夏油傑想。悟他不是那個意思,他隻是……
“說起來,剛剛她是要哭了吧?之前就想說了,唔,那副樣子,蠻可愛的嘛。”五條悟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大有下次把女孩子真的弄哭來看看的架勢。
卡擦。腦袋裡的弦,斷了。
黑發少年啪得捂住臉。
太糟糕了,他很想報警。
***
覺醒“世界”之後好幾年,你才發現空間背景可以随着你的心情變換。
之所以過了這麼久才發現,你也有想過,結論是,大概因為你很少有情緒波動。
第一次發現,是知道姐姐死亡的那天。
你的“世界”變成一片黑暗冰冷的海水,壓抑而窒息。你自虐般在裡面呆了一天一夜,隻為了體會姐姐臨死前的絕望。
自那以後,“世界”一直是一片深濃的黑色,在近十年的時間裡,沒有任何變化。久到你幾乎以為那一次隻是因為太痛苦而産生的幻覺。
直到上了高專,遇到更多的人和事,“世界”變化了幾次,從無趣的黑色變成壓抑的灰色,又在某一次争吵中化為宇宙星河。
你逐漸發現,與其說是“世界”随着你的心情在變,不如說它就是你心情的具現化,甚至比你自己更了解。
有時人并不想面對真實的自己。而“世界”沒有這個顧慮,它理智、無情、客觀,真理一般地存在着。
——所以當你這一次進入“世界”,撞進眼前的場景時,一瞬間,瞳孔緊縮,啞口無聲。
你的眼前是一片海,繼多年前那一次之後。不同的是,這一次不再是黑暗壓抑的深海,而是清澈溫暖的淺海。
你漂浮其中。斑斓的魚群從眼前穿梭,海龜慢悠悠地遊過,不遠處還有一條巨大的咒靈觸手。靠近海面的地方有一道修長的身影,雪色的頭發,逆光的面容,俯視的姿态,猶如神祇。
畫面光怪陸離,又異樣的溫情。
怎麼會是這個場景,你恍惚地想到。
下一秒便想起來,那時的你也有同樣一閃而過的恍惚。緊接着五條同學就遊到了你的身邊,握住你的手腕,帶着你往海面遊去。
自作主張的營救打亂了你的思考,後來又發生了一連串事情,令你無暇思考那一瞬間的深意。
但這一秒鐘發生過,這一瞬間曾來過,被“世界”敏銳地發現,忠實地記錄。
你低頭想了一會,徑直遊上去,伸出手,指尖懸在五條同學(幻影版)的眼角,猶豫了幾秒,然後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幻影即刻消散,又再次凝聚,仿佛在嘲笑你的徒勞。
這樣啊。原來真的是這樣。
你聽見内心塵埃落定的宣判。沒辦法了,不能再否認了呢。
在經過那樣狼狽不堪的争吵之後,你内心深處的欲望,竟然是這一幕。
是困在回憶中的惡海時,五條同學對你伸出的手。
***
深夜,禅院家。
你在一間普通的和室裡見到了禅院直毘人。房間裡殘留着酒氣和某種黏膩的氣息。餘光裡,有女人的貼身衣物散落。
大家族裡總有這樣的事情,地位卑微的女人為了更好的生存,不得不想盡辦法依附于男性上位者。
你壓下心底翻滾的厭惡,假裝什麼也沒看見,安靜恭敬地跪坐在男人面前。
禅院家年近六十,雖然近年來耽溺酒色,權力和享樂腐蝕了他镌刻般的面容,但身為頂尖的咒術師,依然遠超常人硬朗健碩。
此刻他歪着身子倚在靠枕上,精壯赤裸的胸膛上還有新鮮的抓痕,撈起身側的酒壺灌了一口。
你垂下頭,聲音平穩:“非常抱歉,直毘人大人。天逆鉾,我沒能帶回來。”
禅院直毘人把玩着酒壺,看也看沒看你:“哦?”
“我去的時候,五條家已将其破壞。”
“是這樣嗎?”
驟然間,你心跳如鼓,血液瘋狂激湧,本能地握緊拳頭。
下一刻,龐大的咒力洶湧而至!整間和室充斥着無形的暴力,壓得你擡不起頭。